&esp;&esp;但奇怪的是,两人相处半年多,周哲元始终未曾捅破这层窗户纸。这让奚云初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魅力,或者就是单纯地想多。
&esp;&esp;可周围人都告诉他,周哲元的行为已经超越朋友的界限了,这就是喜欢。而奚云初在做了半年的兼职陪聊,得到许多人的正面反馈后,很多时候他都恍惚觉得自己真如姚若仪和客人们说的那样好,再看待周哲元时便多了份自信。
&esp;&esp;于是,在两个月前,他主动踏出最后一步,在两人某次在江边看夜景时,向周哲元告白了。
&esp;&esp;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惨败。
&esp;&esp;奚云初垂下眸,紧抿的唇角拉平,眼里的光黯淡下来。
&esp;&esp;他忘不掉那个夜晚。盛夏的夜很热,江边的风很潮,风吹过来,额角的碎发黏在脸上并不好看。可他就这么说了,鼓起勇气说出“喜欢”两个字。刚说完,他还有些后悔,担心自己没收拾打扮的样子是不是很狼狈,但很快,更难堪的事发生了。
&esp;&esp;周哲元很惊讶,笑容凝在脸上,嘴巴张张合合,几次欲言又止,然后带以一种歉意和同情的口吻,没有任何余地地拒绝他:“抱歉啊学长,我从来只把你当朋友。”
&esp;&esp;接下来的话,奚云初都听不太清了。黏潮的夜风像是灌进他的耳朵里,灌得他脑子都晕乎乎的,只能看见周哲元的嘴巴在动,看他呆愣住没反应还焦急地上手拍他肩膀,奚云初下意识侧身躲过了。
&esp;&esp;他低头沉默,没说任何辩解的话来挽回这段回不去的“友情”。周哲元伸出的手还举在半空中,两人尴尬无言,在热闹的江边显得格格不入。
&esp;&esp;没坚持多久,周哲元先败下阵来,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看消息,说一句“突然有急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esp;&esp;而等奚云初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在两个小时回到租的房子后,隔壁房间已经空了,周哲元连夜打包行李,和他来了一场不告而别。
&esp;&esp;也挺好的,省得再见面时尴尬。奚云初是难过的,可这份难过与其说是因为被喜欢的人拒绝,不如说是对自己的厌弃。
&esp;&esp;他想起之前偶尔上网时学到的新兴网络词汇,“普信男”,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esp;&esp;人的自我认知到底会盲目到何种程度,才敢厚颜地无耻认为别人会喜欢自己?
&esp;&esp;虽说几个师弟师妹在之后察觉到端倪,旁敲侧击跟他了解情况后,既气愤又心疼,痛骂周哲元是玩弄人感情的渣男,宽慰他不要放在心上,但奚云初一直认为是自己的责任。
&esp;&esp;哪怕在周哲元和他划清界限的一周后,他亲耳听到周哲元承认,还是这么想。
&esp;&esp;那天下午是去学院楼开组会,当他从五楼电梯间走出时,刚好看到周哲元进了一间小会议室。
&esp;&esp;鬼使神差地,奚云初悄悄跟了上去,在未关上的门缝里偷偷往里看。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情,可能就是想看看周哲元没了他打扰,是不是过得更好。
&esp;&esp;事实上,确实是好的。
&esp;&esp;会议室里有两个人,除了周哲元还有他的同学。奚云初听见周哲元眉飞色舞地跟同学炫耀说:“有了这几篇论文,那个研究创新基金肯定能申请下来。可惜啊,我现在和奚云初掰了,要不然要个一作都没问题。”
&esp;&esp;然后是周哲元的同学捶胸顿足惋惜:“那你为什么和他闹掰啊?这不是白嫖一个论文工具人?还能舔回来吗?”
&esp;&esp;周哲元回答得也很干脆:“不舔不舔,老子直男,舔他干嘛?这半年天天装弯扮深情把我恶心得够呛,你不知道那天晚上他跟我表白,我真的都要气死了!本来瞅准他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性子,以为他绝对不会主动提在一起,可以一直混下去,结果他竟然说了!那我还能怎办?总不能真和他在一起吧?以后分手都得骂我是渣男,名声全坏掉了。”
&esp;&esp;同学笑得不嫌事大:“哈哈,你现在名声也没好到哪去,院里不少人都说你钓着奚云初就是为了嫖论文呢。”
&esp;&esp;周哲元却不在乎:“也没多少人,都是奚云初几个同门在传。还是有很多人站我这边的,直男被gay缠上,怎么看都是我比较惨,还得注意人身安全,别被奚云初强上了。”
&esp;&esp;“你这叫为学术献身!去舔回来呗,多嫖几篇论文到时候还有钱拿。”
&esp;&esp;“滚哈,要去你去,我不上男人。”
&esp;&esp;……
&esp;&esp;小会议室里笑声不断,掺杂大段不堪入耳的低俗嘲笑,奚云初静静听了一会儿,而后默默离开。
&esp;&esp;他不是没有勇气和周哲元当面对质,而是觉得没有必要。说再多骂再狠,周哲元也不会悔悟,更不会突然对他痴迷。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他的错,是他自以为是,认不清自己的定位。
&esp;&esp;他早该知道的,像他这样比冬天无所事事的午后还要无聊困乏的人,不会有人喜欢的。
&esp;&esp;为数不多的优势,优秀的学术能力,别人为了嫖他的论文竟能忍辱负重和他玩半年多的暧昧而对他仍避之不及,更是衬托出他本人有多糟糕、多不讨喜。
&esp;&esp;从那以后,奚云初不断告诉自己,只要不再心存妄想,就不会被骗。
&esp;&esp;譬如现在,他的同学兼老板,姚若仪正在一条接一条疯狂发微信给他,手机叮叮震响,屏幕消息通知栏说他刚怼过的客人对他有意思,问他要不要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奚云初只觉得虚假又好笑。
&esp;&esp;且不说正常人不会上一秒还气得要跟你算账,下一秒就突然转性喜欢你,如果真是那样,说明对方也不是正常人。而且那人说他点的是虚拟男友,在奚云初看来,这种行为既轻浮又滥情,得是什么不靠谱的人才会把一个素未谋面、甚至连网聊都没有的陌生人当成亲近的恋人?
&esp;&esp;如果被人喜欢能这么容易的话,那他在现实里为了使自己不被讨厌而努力所做的一切,显得多么单薄可笑。
&esp;&esp;对此,姚若仪愧疚地向他道歉。虽说这个行业是有该类擦边的嫌疑,但一直以来,不管是卖方还是消费者,明面上谈的时候都指的是虚拟陪聊,这也是在搜索栏里打“虚拟男友”四个字会不予商品显示的原因。当时姚若仪拉奚云初入伙,也绝口不提虚拟男友的事,就怕奚云初不答应。
&esp;&esp;姚若仪说:“对不起呀云初,这事确实是我疏忽,让你不舒服了。以后再接单时我会认真甄别的,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不过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和这个客人继续聊吗?我看他对你兴趣还挺大啊。喏,发了这么一大段肉麻的话呢。”
&esp;&esp;后面是店铺的聊天截图,奚云初草草扫了一眼,对上这似曾相识的处境,只问一句:“他有明确说喜欢我这几个字?”
&esp;&esp;姚若仪一噎,把聊天记录翻了又翻,也变得不确定起来:“好像没有……”
&esp;&esp;“那不用多说了,这单作废。”奚云初干脆利落拒绝,又说:“我更情愿相信这人是想报复我,或者是网络诈骗。”
&esp;&esp;“好吧。”网络世界危险太多,姚若仪再想看热闹也不能拿同学信息安全开玩笑,末了,她又小心翼翼试探问道:“云初,那你后面还接单吗?”
&esp;&esp;“……”奚云初点触手机屏幕的手缓缓停下。
&esp;&esp;“暂时不了,论文没改完,还得准备秋招。”
&esp;&esp;“好,等你忙完跟我说,想继续做随时都可以。先把眼前的事做好,祝你找工作写论文顺利!”
&esp;&esp;姚若仪送上最后的祝福。奚云初礼貌回复句谢谢,疲惫地放下手机,走出房间。
&esp;&esp;客厅漆黑一片,冷冷清清,隔壁也是,没人住的房间用不了多久就会显得荒芜。
&esp;&esp;奚云初回想方才拒绝姚若仪继续接单的事,其实并不完全是放松的。
&esp;&esp;当初他搬出来住,一是实习方便,二是周哲元为了制造两人单独相处的空间而提出的建议。
&esp;&esp;可现在,周哲元搬回宿舍了,他一个人负担两室一厅的房租,多少有些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