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车队驶到门庭宽敞的豪宅前,原来已是到了戚家大宅。有门房急急入内通报,未几,卫大海领着七八个仆厮婆婢出来,敞开了侧门指引着将自家的马车迎了入内。
卢玖儿恍然忆起某事,向父亲探问道:“戚大少爷就住在这宅里么?”
“是也不是。听说大少爷平日都待一德学院读书求学。”
“哦。”她悄悄地记下来,就是不知道怎样才能将信送过去。
卢永洪下车,上前和卫大海亲热地招呼交谈了几句,然后接过他递过来的包袱,从里面掏出几锭银子,半送半推地逼卫大海收了,方回到马车上,带着自家的女眷一挥杆子慢悠驾去。
没等得豪宅完全抛离身后,车厢的门掩被黄氏闷气地掀开,嗔骂道:“他刚才给你的可是老爷子派发的过年金?你到底塞给他多少了?卫大哥他明知道我家境况,怎么还好意思收得下!”
原来适才马车一停,黄氏便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了,掀开窗帘往外瞧,正巧赶上了送金的一幕。
卢永洪听了起初两句还好,后见她越说越来兴致,气也赶不及喘上一口,不免恼火地喝止道:“够了!这么大的人,还不懂得些人情世故,让人知道不把你耻笑得没脸没皮!”
“卫大哥要懂得人情世故,就不该收下我们的血汗钱!”
“他怎么了?!这么大的家宅里人心复杂,他平时照顾着我这兄弟,已经没什么好处给他了,现在过年送些孝敬银子怎么了!”
黄氏被他抢白了番,气势被压了下去,嘟哝道:“平时没要好处……那薛氏是怎么当上副总管的?你就尽会替别人着想,怎么就从来没替自家人想过……”
对着妇人莫名其妙的无理取闹,卢永洪也不想辨白,权充耳聋口哑,迳自挥竿赶车。
卢姓的家宅就置在云山巷的井口处,门前植了一株龙眼树。庭园里有个高瘦的少年坐在矮墩上,凝神贯注地持刀挑刻着木头,半分也没被外头的人车声所惊动。
卢永洪见到那少年,不由得咧嘴一笑,转过头对玖儿介绍道:“囡儿,那是你细哑叔。”
细哑叔?卢玖儿有些迷惑。却见卢永洪跳下车,向那人走近过去。直到眼前的事物被人影所笼罩,青衫少年才抬起头来,用夹生半熟的眼神,腼腆地注视着来人。
卢永洪自然熟谂地拍拍他的肩头,张手比划了几下。少年点点头,放下手里的工具,跑到屋里头去,片刻有一对婆翁迎了出来。
卢永洪招呼着女儿和妻子下车,一同拜见许久未见的家人。
“大叔、大婶……”黄氏牵起笑脸,有些生疏地行礼道。
“囡儿,唤爷爷奶奶。”卢永洪将玖儿牵到前面。
卢玖儿带些怯生的望着两张老脸,生硬地跟着唤了。
卢老爷嗯一声应了,卢老太就笑脸带过,将眼神溜到马车上,同黄氏道:“人来了就好。还不快些将东西卸下来,安置进屋里去?”
“噢。”黄氏应声,迟迟疑疑地走向马车去。
卢老爷跟老太道:“去将两儿唤出来帮忙吧。”
卢老太啧道:“波儿午睡未醒,靖儿体单力薄,能帮些什么忙?不把自己伤到便是捡到了。他们俩口子劳动惯了的,之前怎么装的行李,也就能怎么卸下来。你就安了心吧。”
卢永洪仿似未听未闻,对卢老爷说:“父亲先进去歇着,我们待会就进屋。”话毕,将女儿牵到矮墩上坐着,正打算走去帮妻子卸物。
忽而听得黄氏惊叫声起,眼前一花,有个半大不小的身影窜下了后厢,越过两父女直往里屋奔去。
卢老爷惊得瞠目遥指。“那、那是什么、什么?”
卢老太更是如施展唱腔般尖叫:“哪里来的混小子——”
卢永洪刚才只来得及惊鸿一瞥,觉得极为眼熟,心里喀登一下,却未敢认实。正要跟随着追入屋内辨个明白,便见一骑快马自门前扯停,落马的人正正是卫大海!
“大洪!”卫大海气急地奔来。
卢永洪惭愧以对。“卫大哥……抱歉,我们一直都没察觉到……”
“七少爷真的跟着你们过来了?他人呢!”
“……在屋里。”卢永洪苦笑道。
卫大海叹口气,两人眼神一示意,便时刻不待地入屋包抄逮人。
好不容易将乱窜的人肉老鼠捉住,两个汉子身上也挂了不少彩头。卫大海头痛地抱住乱舞乱动的金贵公子,用力大了又怕伤及孩子筋骨,用力少了又恐防箝制不住。
卢永洪见如此,便开口道:“卫大哥,我用车送你们回去。”
话音未落,屋外便又有一辆马车达至。这趟走下来的,是护院、小厮和两丫婢。阵势俨然是那些个跟着戚博文出归闲田庄的原班人马!
卫大海见了人,扬声道:“来得好,石头骑马,其余的跟我乘马车回去。”
护院老实地回道:“卫总管,刚才您走得急,不晓得五姨奶奶刚下的命令。姨奶奶说了,既然小少爷想在外头见识见识,就由着他去,只须好好照管身子就行。”
“什么?”卫大海闻言一愣,脸上吃了记肉拳,他偏头忍住痛,问,“府上出什么事了?”
“呃……也没出什么事……”
卫大海是府宅老人,深知道里面有门道,脑里念头忽闪。“是来什么人了吗?”话音未毕,颧骨处又被偷袭了记,他一时吃痛松了手劲,闹腾的戚博文便趁机滑溜而下,盲头苍蝇似的没头没脑地,刚好将旁边坐着看戏的卢玖儿直愣愣地撞趴到地上,摔了个狗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