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鹤仍是认真地行进着手中动作,画完眉后又替她仔细地点了绛唇,应声道:“你若是愿意,我自然毫无异议。”
宁萱儿就等他这句话,在谢枕鹤为自己勾勒出一个饱满而又殷红的唇妆后,欣然嘻笑道:“那阿鹤把月见调来我房中
吧。”
谢枕鹤闻言微愣,诧异道:“月见?”
宁萱儿伸长手,谢枕鹤就自觉地弯下了身,方便宁萱儿勾住他的脖子。
“就是我的发小,也是我在谢府最好的姐妹之一!”
宁萱儿凑到谢枕鹤耳边说完后,便仿佛没长骨头一般,黏黏糊糊地勾着谢枕鹤的后颈站起来,再让他给自己换衣裳。
每晚行完房事,给宁萱儿擦洗、穿衣的都是谢枕鹤,故而他做这些事实在是轻车熟路,三两下就给宁萱儿套好了新衣。
替她系着衣带时,谢枕鹤状似不经意道:“之一?萱儿还有其他朋友?”
宁萱儿“嗯”了一声,嗓音脆生生的:“还有一个是三小姐院子里的丫头,她们都对我很好。”
谢枕鹤面上了然,心中却是波澜不惊。
有关宁萱儿的事,他自然全都知道。
再问一遍她,不过是为了看看她是否有所隐瞒。
故而在得到与自己所知相符的答案是,谢枕鹤心中不由得为心上人的毫无保留而漾起喜意。
他弯眼正了正她的衣襟,柔声道:“这样啊。”
宁萱儿勾着唇,满心欢喜地垂眸看向自己的衣裳。
上身是浅杏色领对襟宽袖衫,下身是嫩青色葡萄纹满褶裙,既符合她如今的身份,又与她活泼明媚的性子相得益彰。
曾经望着府中小姐夫人的衣裳做白日梦,想着不知何时才能过上这种生活。
如今竟也美梦成真了。
宁萱儿张开手臂,看着谢枕鹤嘿嘿一笑:“阿鹤,你去忙吧,我去见母亲。”
*
纵然方才自信满满,真当踏入香莲院后,宁萱儿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心中的忐忑。
因为时间匆促,她也没办法让月见飞奔过来陪她,便自己带着白术来到了香莲院。
一踏入堂屋,便有一阵浓郁的檀香味扑鼻而来。
谢老夫人用了早膳后便头疼不止,不愿见客,便只有罗烟霞在屋中等候着她。
罗烟霞闭着眼坐在太师椅上,不住地转着手中念珠。
这样的场景,与宁萱儿从前在松香院,远远瞧见她惩罚绣荷的情状重叠起来,不禁让宁萱儿感到恍惚。
时间竟已过去这么久了,人还是一样的人,却已是时移势易,世事更迭。
宁萱儿踏上绣着并蒂菡萏的软毡,怯生生张口:“母亲。”
罗烟霞这才缓缓掀开眼帘,看向宁萱儿,扯出一个得体,却不含任何多余感情的笑容:“萱儿来了,快,到这边坐。”
宁萱儿点点头,而后乖巧地走到罗烟霞斜前方的圆凳上坐下,接受着罗烟霞的审视。
罗烟霞的视线在宁萱儿身上来回游走,而后握住她的手,莞尔道:“方才丫鬟进来知会我时,我还有些震惊,没想到萱儿这般有心,特地来见我。”
宁萱儿有些不好意思,羞赧道:“母亲言重了,新妇第二日拜见公婆,本就是分内之事。”
话音刚落,宁萱儿便懊悔自己嘴快,罗烟霞失去了谢茂山,而自己又这般不小心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宁萱儿张口,想要道歉:“母亲,我……”
罗烟霞却领会到了宁萱儿的愧疚,蓦地打断她:“不必多心,我已经……释怀了。”
罗烟霞顿了顿,再次抬眼,认真地看向宁萱儿。
宁萱儿无疑是生了一张绝世的娇美容颜的。
是她曾经最为厌恶的一种人。
身份低微,却自恃美貌,以为能够飞上枝头做凤凰。
必然是头脑空空,胸无点墨,愚蠢至极。
这种人做自己的儿媳妇,她理应是十分嫌弃又鄙夷的。
可当看到宁萱儿那双澄澈稚真,丝毫不加掩饰野心的眼时,罗烟霞却完完全全地抛弃了曾经的偏见。
她一点也不愚昧,虽偶尔有些憨态,却也玲珑剔透。
不知为何,她觉得宁萱儿格外的投缘,让她格外的怜爱。
使她忍不住,将自己的心事交付给她:“老爷他自作孽,不可活,不值得我去惋惜。”
宁萱儿没想到罗烟霞会和她说这些,有些愕然。
“我伤心的是……”
罗烟霞凄苦一笑,拍了拍宁萱儿的手:“鹤儿他应当恨毒了我,恐怕此生都不会原谅我这个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