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慢慢吃。”
电话铃声根本没响,他也根本没有静音,只是出来透气的借口。谈论市场行情,谈论健身保养,谈论大盘的动荡,讲些跨过时代的笑话,争论声不停,笑声却不间断。怡然自得的是他们,宣判等待继续的是郗寂。
郗言和齐音落座的时候,随口说出郗寂还在忙,他说今天有个约定好的日程,不好往後推,让我们先吃,不用等他。
三分钟丶十分钟丶二十五分钟,一个小时过去,刑期无希望地继续延长。套在邓念忱脖子上的那根绳越来越紧,他扯着毛衣的领子,试图深吸一口空气。
感应时间到期,邓念忱懒得跺脚,他看着积木大小的不断穿梭的汽车,看着钢筋混凝土灌注的方格,他被卡在楼梯的扶手之间,进退维谷。
十七岁之前的那些恋人没有教过他成功的挽回是怎样的,邓念忱是拒绝踏入同一条河流的一方。没有参考,没有可行的案例分析,只有若即若离的不知所谓的暗示。
窗户打开一条缝隙,他留下那麽多的号码,除去一些自行车的推销人员,想要接到的电话永远被别人占着线。用力扣着自己的指甲,让血液回流到心脏,隔间里住着的那个野兽拼命叫嚣着,手伸出窗台,冷却之後,开始慢慢僵硬。他的思绪并没有随之清晰,他开始思考,他为什麽要这样,他为什麽不是率先改变的一个。
电话铃声响起,他没时间接听,郗寂挂掉了电话,楼梯间的门被打开,下面一层的灯光亮起,邓念忱可以看清楚郗寂的脸。他在平台上往下看,他理应是掌控的丶被仰望的那一方,不是的,完全不是。
郗寂的声音很洪亮,“电话打完了吗?陪我吃饭吧。”邓念忱头顶的灯随之闪亮起来,他们都攥着手机,指尖都在充血。
或许他没有撒谎,他的颧骨流露出风尘仆仆的红润,他真的是去处理事情。邓念忱没有直接询问的权利,他靠在窗户上,兜着圈子,“你真的这麽忙吗?你到底在忙些什麽?郗寂。”
真的不是戏弄,不是招猫逗狗的情趣,这是什麽样的花招,邓念忱没有教给郗寂这些,邓念忱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头顶的灯没有暗下来的机会,郗寂耐心地一句一句解释,“我真的很忙,工作和学校不一样,老板随时一个电话打过来,你得瞬间忙起来。我跟你说过,我忙着升职加薪,看来你不相信。”郗寂点点头表示坚定,继续说:“这是真的,我前段时间转正了,多了五百块钱工资。我老板最近安排我整理上半年的数据,一大堆数据,虽然按照月份分了类,但还是很乱丶很多。我有不明白的地方,给他发消息,他说没空教我,让我去行政那里学几天。”
郗寂越讲越放松,他始终笑着,“你不知道我们行政可是大忙人一个,整天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她总说我们看不得她清闲一会儿。没工夫教我,我请她吃了两天的午饭,当了两天免费的苦力,打了两天的下手,她才松口说今天下班之前教我处理一下。这可是我自己努力换来的机会,要物尽其用,不然我这两天吃饭的钱不是白白浪费,没人给我报销的,还有两天要上交表格,我不想挨骂。”
郗寂的胳膊搭在楼梯扶手上,再次重申,“这两天在忙这个,再过两个月我要去车间待一段时间,估计会更忙。”
擡眼望着邓念忱的眼睛,“我说的都是真的,邓念忱,你相信吗?”
邓念忱低头看了一眼脚尖,“我相信你很忙。”
笑着点头,“嗯,赶快陪我吃饭,我回去之後还要加班。”
小声补充道:“资本家都是一个样子的。”
郗寂站在原地等着邓念忱走下平台,走到同一盏灯下,拉开这扇门,门外又是强光,明晃晃的白,真让人眩晕。
邓念森小声问:“谁给你打电话,我们都以为你又跑了,这次看什麽去了。”
郗寂坐在邓念忱的斜对面,盛了一碗汤转到他面前,若无其事的给自己盛另一碗。
看什麽去了?邓念忱只记得风的触感和灯光亮起的刺眼的瞬间,如实回答:“没看什麽,没看到什麽。”
蜿蜒着行走的一条蛇,并不是变形虫,却突然扩大到几十倍,不断地吐着信子,随着呕吐液冒出邓念忱的那辆车。他赤手空拳地奔向黑色的毒蛇,紧紧抱住车,浑身上下都没有知觉,只有眼睛在流着眼泪,连带着车一起进入蛇的腹腔,黑漆漆的空间。
眼睛睁开,邓念忱意识到他想要他的车回到他身边,原来他梦见郗寂的那些天,他嘴上让郗寂滚远点,其实是想要他回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是个晴天,後天会下雨,早上吃面包,邓念忱其实很爱郗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