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容易想到的猜测,当年他遭遇的刺杀,会不会只是场乌龙?
“六眼”横空出世之后,想要暗杀五条悟的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只是碍于五条家严密的结界和五条悟本身强悍的力量,均以失败而告终。
相比之下,加白弥梓的价值简直接近于没有,他在五条家的存在感甚至还不如清扫花园的用人。没人会盯上他。
事情过去很多天之后,才有路过的咒术师发现了残秽的痕迹。发生在城郊的一场骚乱,被认为是觊觎六眼赏金的“实力不济的暗杀者”,就此揭过了。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麽,加白弥梓也记不太清过程,只记得痛。但是到底有多痛,也不记得了。
照例庆贺“六眼”的诞生,照例从五条家的宅邸离开。路上突然遇到地震般的剧烈颤动,来不及反应的时间内,火光和黑烟猛烈席卷。
用炸-弹偷袭,并不是咒术师一贯的手段,却很实用。陪伴他的侍女躺在血泊中,张着涣散的瞳孔,叫他快跑。
可是没能跑掉。他太弱了,没有术式和咒力,比普通的小孩子还要弱。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眼前模糊黑红一片,奄奄一息,恍惚间觉得血要流干了。身下一阵阵颠簸,似乎在一座行驶的密闭车厢里。
“好香……都快死了,我吃一口也没事吧……”
黑烟呛进气管里,一动就咳嗽起来。加白弥梓费力地抬起手指。
他还没干什麽,那声音先吓了一跳:“噫——!你听得到我说话?!”
略有些尖细的声音反复念叨着“了不得了不得,人类竟然能看到我”和“但是这人类小孩还是快死了啊”,在兴奋和纠结中反复横跳。
最后,它“哎呀”一生,重重一叹:“小孩,我帮你一次,你可要回报妖怪大人的恩情啊。”
行驶的车厢突然急促刹车,他的头重重磕在车厢一角,昏迷前,依稀听见了隔着障蔽的两声尖叫。
很久之后,狸妖在山神的宴会上自吹自擂:“本大人略施小计,那群人以为你变成厉鬼了,喊着什麽诅咒啊,尸变啊,就把你扔下车了。嘻嘻,这就是做了亏心事的报应呐!”
救他的是豆狸的前一代狸猫妖怪,按照人类的伦理关系可以称之为父亲,但妖怪的传承并不靠血缘,力量也一代代衰弱。
在那之后,就是横滨的故事了。
“喂,醒醒。”
清晰地听到了骨头折断的声音,确保老东西就算装死也会痛得睁开眼,加白弥梓松开她,打定主意出去就要换一双鞋子。
他接着审问: “为什麽,为了六眼?”
乌榷疼得目光涣散,呕了一口血沫,嘴里喷出阴森的冷意:“你杀了我吧。”
“哦。”加白弥梓反问,“你在教我做事?”
又道:“想得倒美。”
——读心术真是人类的天敌。加白弥梓的眼睛并不能做到将一个人的心中所想转化成文本那样精确,他所能见的只有谎言和真心。这并不是属于人类的眼睛。
不被人知的秘密,藏在深处的恐惧。心口相悖,言不由衷,虚情假意,一切都是血淋淋活生生的。
——所以,不是因为六眼。
也是,毕竟他和五条悟的差别实在太大了。伪装成针对六眼的暗杀更容易,也不会引人注意。
但是乌榷竟然不知道他的眼睛的用处。
更荒谬了,耗费这麽多心力筹谋,要一双没用的眼干什麽?简直不像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无视掉用怨毒视线盯着他的乌榷,加白弥梓抬头,叹了一口气。
真恶心,所以他才不想来。但是不解决的话,拖着只会更恶心。
“你还要留着他吗?”
加白弥梓看着天花板,悠悠问。
他身后只有一个人,和一只诅咒。
诅咒忘记了前尘往事,寄生在咒术师的身上,懵懵懂懂,像一个纯恶的婴孩,高兴了便折磨宿主,不高兴了就暴躁地折磨宿主,每次结束后,禅院直哉的身上皮开肉绽,全是自己挠出来的惨状。
禅院直哉憎恨又无可奈何,是他与诅咒结成了束缚,依靠诅咒的力量活着,自身却成为了盛装诅咒的肉罐子。
诅咒很听加白弥梓的话,黑雾欢快地涌动。
“是麽——你玩吧。”
黑雾迫不及待,驱使着并不情愿的禅院直哉靠近了地上乌榷的躯体。
它只伸出一丝,刺入乌榷的血管,地上的老人猛然惨叫一声,在地上翻滚起来。血液好似一瞬间蒸发了,滚烫的岩浆从内而外烧灼着肉身。
她突然不动了,直挺挺躺在地上,缩成了一个木头做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