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于静伟的肩膀塌了下来,面上浮出纠结而羞愧的神色。
&esp;&esp;“我,我……”
&esp;&esp;他一阵头晕目眩,缺氧似的呼吸不上来。裴野望着他,神情冷静到近乎残忍。
&esp;&esp;“不过你其实根本不需要杞人忧天。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动你吗?”裴野问。
&esp;&esp;于静伟已经没了最初对抗的态度,怔怔地摇头。
&esp;&esp;裴野轻轻吸了口气,向于静伟身后方的远处小幅一仰下巴。
&esp;&esp;“是因为你因公殉职的父亲。”
&esp;&esp;裴野说,“他们知道你父亲过去曾经因为救人而牺牲,而你是功臣之子,如果连你也处决,但凡有一家媒体报道出来都是个大麻烦。他们对你网开一面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成为组织对外宣传的政治工具了。”
&esp;&esp;于静伟身子猛然一晃,唰地回过头去。
&esp;&esp;父亲的墓碑正静静伫立在不远处,那一炷香不知什么时候早就熄灭了,墓前摆着几个苹果和一把香蕉,一瓶老爷子生前爱喝的散白。
&esp;&esp;他呼吸愈发急促,回过头来时眼圈却已经红了。
&esp;&esp;裴野面上无悲无喜,只是语气不再如最初那般铿锵。
&esp;&esp;“如果叔叔还活着,他一定不会责备你,七组的哥哥姐姐也是。”他轻声说,“过去咱们这群人里就你和我不对付,一对眼就吵架,韩总他们知道又要操心了。”
&esp;&esp;风穿过墓园外的松林,穿过一排排冰冷的大理石碑,温柔却又毫无留恋地从二人身旁一瞬而去。在他们身侧,一整排七组人的石碑沉默地注视着两个对峙的青年。
&esp;&esp;于静伟闭上眼。
&esp;&esp;他几乎可以想到此刻七组的那些大哥大姐会怎样从中调和劝架,魏超是个惯会和稀泥的,韩总这个阔少会主动掏钱请客,主张什么过不去的事儿吃顿烧烤就都说开了,陈姐则会充当和事佬,而二哥,他永远是个无情的审判官,认准谁错了就必须按着那人的头给另一方道歉……
&esp;&esp;可他们总是会说一句相同的话:不要吵架,和气伤了,有一天人走茶凉,七组这个家就散了。
&esp;&esp;可如今这一排排墓碑只是站着,地底下的灵魂或许急得团团转,可此刻这一排碑只有伫立,观望。
&esp;&esp;他咽下一声哽咽:“你怎么敢提他们,你怎么有脸……”
&esp;&esp;“是啊,我无颜见到二哥他们。”
&esp;&esp;裴野长吁了口气,抬头看着天空,“曾经的我和现在的你是一样的,于静伟。我们都一样软弱妥协过,一样退缩屈服过,一样明知不对却还是随波逐流过,我知道那种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入深渊的感觉,因为现在我就在深渊里,爬都爬不出来。”
&esp;&esp;于静伟看着他的眼神都直了。裴野又道:
&esp;&esp;“可有一点我们是不同的——那就是你的目光比两个月前的我还要幼稚、短浅,以为只要装作鸵鸟这场火就不会烧到你身上了。乱世之下谁都不能明哲保身,唯有变革才能破局,你不懂这一切,所以才看不透声哥,进而怨恨他、抛弃他。”
&esp;&esp;于静伟张了张嘴:“把、把话说清楚点,你到底想干什么?”
&esp;&esp;裴野转过身背对着他。
&esp;&esp;“我想干什么与你无关,也不需要你的支持。不过你记住,于静伟,我是个坏人,傅声不是,声哥既没有忘恩负义也没有唯利是图,你怎么对我我都全盘接受,但请你以后对他尊重一些。”
&esp;&esp;说完他抬脚就走,于静伟直愣愣地看了一会儿,也拔腿追上去:
&esp;&esp;“喂!你以后多久来看二哥他们一次?我——我也可以……”
&esp;&esp;裴野没有停步,扬声道:
&esp;&esp;“想来看二哥他们就尽管来,低调点就行。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看好你和声哥,哪怕我的罪这辈子都赎不清,至少也要护你们周全。”
&esp;&esp;于静伟的脚步慢下来,直到站在原地不动。他出神地凝望着裴野远去的背影,看着青年潇洒地快步走下台阶,那挺拔的身影很快被松林遮掩,消失在墓园的道路尽头。
&esp;&esp;拐过一个弯,电话铃声在松林响彻,裴野接起电话:
&esp;&esp;“喂?”
&esp;&esp;电话里说了什么,裴野的脚步猝然顿住了。
&esp;&esp;穿林打叶声如雨,裴野站在松林之间,颀长结实的身影如一棵孤立的松,阳光将他的影子投落在地面,沿着台阶扭曲匍匐,拉长再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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