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想过,之所以他能保持这样的状态,是因为陆南扬每天三次要从政法学院一路赶来给他送饭。
谢泉是个很纯粹的利己主义者,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会先把自己的利益放在最前面,有馀裕以後再去考虑他人的事情。
但他忘了陆南扬是个极端的利他主义白痴,甚至可以为了让别人笑一下,就牺牲自己的时间丶精力和金钱。
而现在终於到了,连身体健康也要为之牺牲的地步。
「我没有……真的。」陆南扬拉起谢泉的手,在这个视角下,那双水汪汪的狗狗眼显得更无辜了,甚至带了几分撒娇的意思,「我前几天一直都挺好的,可能是今天下午吹风的时候有点着凉了,没事的。」
谢泉就讨厌陆南扬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纯粹丶坦诚,毫无恶意,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又莫名从胸口里蹿出一股怒火。
他甩开了陆南扬的手,看向他的眼睛里有一丝受伤,「陆南扬,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你有事瞒我。你就这麽双标吗?谁都不能骗你,但你就可以随便骗我,是这样吗?」
第67章中和一下
听到谢泉的话,陆南扬愣住了,「我没有骗——」
身体两侧的被褥忽然一沉,谢泉毫无预警地压在陆南扬身前,单手撑在他身体一侧,灰眸在极近的距离下紧盯着他。
在他们交往之後,谢泉已经很少像这样毫不掩饰地展露他冰冷而锐利的锋芒了。
「别对我撒谎,陆南扬。」谢泉说。
他生气了,陆南扬想。
虽然他们从认识起就有各种大大小小的争执,但谢泉大多时候都是用讽刺或冷漠的态度回击,而很少表露出如此外显的怒意。
锐利的眼神压迫感极强,就连陆南扬想要稍微避开他的视线,也被钳住下巴迫使他不能动弹。
「我……」
谢泉在他面前抬起胳膊,衣袖的布料从腕间滑落,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清晰可见。
是那道咬伤,不规则的创面在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形成了丑陋的凸起。
「像这样的伤口,我身上还有很多。被打的丶被抽的丶还有我自己弄出来的。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更不会让人看见,我可以把所有的这些都藏得很好。」谢泉平静地看着他,「但是陆南扬,如果是你,我愿意把所有的伤口都给你看。」
陆南扬怔怔地看着他。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我愿意用全身心去信任你。」谢泉低下头,额头几乎和陆南扬的额头碰在一起,前额的发丝扫过後者的脸颊,弄得他痒痒的,「所以,别对我撒谎。」
陆南扬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难以抑制地上下起伏着,有那麽一瞬间,谢泉甚至以为他会就这样落下泪来。
但是并没有,陆南扬低着头,半晌才轻声开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前段时间已经够忙的了,我不想再拿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去牵扯你的精力。」
无关紧要?
把他自己折腾到在半路发高烧,却说无关紧要?
怒意登时从谢泉的胸口往上窜,但又被他及时压制下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些刻在骨髓深处的东西有多麽难以改变。
就像他曾经习惯性地伪装自己,将伤口层层包裹到溃烂,哪怕濒临绝境也要独自撑下去。
直到有个人对他说「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离开」,有个人说「就算不把每件事都做得很完美也可以」。
那陆南扬呢?
他拼命向所有人展示的善意丶无端升起的愧疚,以及称得上极端的利他主义倾向,根源又可以追溯到多深呢?
被他藏起的伤口,甚至难以觉察,很容易被那抹温和的笑容轻描淡写地带过,在无人经过的雪地里静静地熄灭。
谢泉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他,「是家里的事吗?」
陆南扬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陆家的情况在云城算不上什麽新闻,对这座城市稍微了解点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些。
谢泉在这里出生长大,当然和所有市民一样,都听过一些传闻。
陆鸿振是云城有名的企业家,听说最早是做餐饮生意发家的,後来转入了房地产领域,资金就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涌到陆家名下。他的妻子也是有名的大美女,原名赵芸姚,曾经是国家级歌剧演员,嫁给陆鸿振後就改了姓,专心致志地做全职妈妈。
谢泉还记得,这对夫妻新婚的时候,全城的GG牌上都是他们的结婚照,陆家名下的各大商场还搞了一整天的半价活动,看得出他们是真的很恩爱。
但是厄运来得毫无徵兆,几年後,他们四岁的小儿子就失踪了。陆家夫妇当时想尽了各种办法,报警丶发悬赏丶派人去周边城市地毯式搜索,最终都没有任何结果。
陆太太在悲痛中度过了好几年,後来听说是陆鸿振陪她去北方城市散心,路过一座院,领养了一个看上去很乖很懂事的男孩回来。
此後很多年,陆家人一直对领养的那个男孩很好。不仅出席重要场合的时候会带着他,而且陆鸿振对外一直强调这就是他的儿子丶未来的继承人。
谢泉曾经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刷到过那时陆南扬的照片。
他穿着一身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高定西装,露出一个十分温暖的笑容,发型打理得一丝不苟,尽管面庞还稍显稚嫩,却已经透出一股迷人的帅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