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长商务把他们送到了全市最高级的那家水榭楼阁前,司机下车替陆鸿振和陆南扬打开门。
一辆豪华的商务车,副驾坐着一位衣着精致丶一看就是社会上流人士的总裁,后座却钻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穿拼夕夕二十块衬衫的大学生。
用不着舆论讨论,连陆南扬自己都觉得他与整个陆家早就格格不入了。
他没有朝着陆鸿振期待的方向去活,反而完全生长成了另一幅样子。
陆鸿振走在前面,就有五六个服务生恭恭敬敬地上前迎他,对陆南扬自然也是恭敬的,只是在恭敬客气之间,还带了那麽一丝微妙的疏离。
陆南扬对此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上陆鸿振,在接受一路的目光洗礼後,总算坐在了包间里。
陆鸿振起初什麽都没说,只是神色如常地点单,嘱咐服务生空调不要开太低,用他自带的茶叶泡茶之类的。
陆南扬只能坐在他对面,沉默地用手指抠着身前的桌布,在无形的压力中忍耐着等待。
陆鸿振喜欢用游刃有馀的沉默来彰显自己的权势与地位,陆南扬看过很多次他用这种方式给桌子对面的人施压,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桌子对面的人变成了自己。
最先送上来的是茶水,陆鸿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然後才细细啜饮一口,「信阳毛尖,好茶,你也尝尝。」
陆南扬勉强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两口。
「哎,你前年回家那趟,芸姚好像给你拿了点回学校,是不是?」陆鸿振说,「你是自己喝了,还是送人了?」
「……都没有。」陆南扬说,「还在宿舍里放着。」
陆鸿振慢条斯理地喝完杯子里的茶水,又端起茶壶给杯中满上,然後才开口,「没有给你那个小男朋友拿点过去?」
「……」
这只老狐狸绕来绕去,才总算说到了正题上。
陆南扬偶尔会觉得,像陆鸿振这麽个说话法,真不觉得累麽?
「没有。」陆南扬实话实说,「他不再在校医室值班了,说是用不上,还给我了。」
陆鸿振点了点头,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陆南扬猜测,以他养父手眼通天的本领,就算网上没有人去查,他也一定早就把谢泉的祖宗三代信息一点不落地翻出来了。
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陆鸿振一点也急着往下讲,接着又倒一杯茶,态度摆得很明白,是要陆南扬主动开口交代。
手机在陆南扬的口袋里震动了一下,然後又是一下。他猜测可能是谢泉发来的消息,但他现在根本没条件去确认。
「陆展雷……」陆南扬听得出自己的嗓音带点哑,「他怎麽样了?」
「在家里闭门思过呢,好得很。」陆鸿振轻飘飘地说,「没短吃没短喝,我说多少得饿上几顿让他长长记性,他妈妈心疼,说什麽都不让。昨天晚上还非得做顿辣子鸡给房间里偷偷送去,我一进门那个味道啊,生怕人猜不出来。」
陆南扬浅笑了一下。
「捅出这麽大的篓子,我看他就是这几年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得让他好好反省反省。」陆鸿振说,「还真把自己当成什麽大少爷了,拿着陆家的名声当令牌到处耍横,就知道给人添麻烦。」
「这事不能全怪展雷。」陆南扬垂眸,「我也有很大的责任。」
「你有什麽责任?带人上学校找你茬的人是他,跑到楼顶去闹事的人也是他。要我说,挨一巴掌都不够他长记性的,怎麽也得来上两三巴掌,再把你丶你男朋友从他那挨的,都还回去。」陆鸿振扬了扬手,「有古话说,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自己惹出来的乱子,还指望别人替他收拾不成?」
「……」陆南扬觉得好像有一块大石头狠狠压在了他肩上,让他喘不过气。
陆鸿振说得情真意切,好像他真是这样想的,而不是借着陆展雷的事指桑骂槐,给他施压似的。
「……我有责任的。」陆南扬低声道,「展雷是因为陆——因为妈住院了,我一直没回去看,才来找我的。」
「哦?这麽说,陆展雷还是好心咯?」
「……」陆南扬低下头,「这几天,我会回去看看妈妈的。」
陆鸿振既没肯定,也没否定他的话。
点的菜陆陆续续地端上来,陆鸿振只是按着圆玻璃把菜转到陆南扬面前,「这是他家的招牌菜,从来没带你来吃过,尝尝。」
陆南扬沉默着把菜夹进嘴里,直到咽下去也没尝出是什麽味道。
「你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毕业以後,想好要干什麽没?」陆鸿振问。
「……还没有。」
「这可不行啊,年轻人要有自己的职业规划,这就在眼跟前的事了,怎麽还没考虑过?」陆鸿振往陆南扬碗里夹了一只龙虾,继续说,「咱们公司的法务部还缺一个管事的人,你有没有兴趣?」
「离毕业还有一年呢。」陆南扬垂眸,「到时候再说吧。」
「哦?看来咱们陆家的企业,还被你嫌弃咯?」陆鸿振笑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
陆鸿振叹了口气,把筷子放下,语调平缓,「南扬啊,我这几年工作忙,总顾不上你的事情,我们父子俩也好几年没见过面了,就权当是你我之间说点知心话,行不行?」
陆南扬除了点头并没有其他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