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康比之前朝又绝对的宽容,皆因本朝三法司(指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将“和离”二字写进了《户婚律》,明确表示婚姻中的女子在没有红杏出墙的前提下,也可以选择离开夫君。
夫妻双方只要有一方不想继续婚姻关系,就可以写诉状提交当地府衙县衙,经由特定官员受理,准予双方一别两宽。这放在前朝想都别想,女子想要离开夫君只有两个途经——被休或者其中一个死亡。
以上是理想状态下的和离,事实上普通女子和离操作难度相当大,中间要经受夫家娘家以及各方势力的舆论压迫。
贵妾相对更惨,连和离权都无,只要夫君不写放妾书到死都是夫君的私人财产。
一旦为人觊觎,不管是不是自愿都算红杏出墙,打死打残发卖皆为合情合法。
于是琥珀寝食难安。
登上前往设色场的马车,因黄时雨睫毛又长又密,始终半垂着倒也无人发觉她哭过。
除了黄时雨和蓝素,另外三个女孩已经消耗了三次机会,只剩两次,而试炼还剩两个多月,谁知道后面有没有更可怕的妖魔鬼怪,那么今日无论她们愿或不愿都得咬牙完成任务,否则真就得打包回家。
好在程管事带来一则振奋人心的消息,明日下元节,乃水官大帝除困解厄的大日子,家家户户都要祈福斋戒做素馅糍粑,因而设色场要给大小匠人放半日斋假,考生同理,意味着明日可以不用做苦工,只去设色场点个卯用一顿午膳即可。
姑娘们不约而同欢呼,更有喜极而泣的。
平时都是苏容樱一个人哭,这下姜意凝也开始抹泪,不过都不如黄时雨哭的凶,泪雨滂沱,越来越急。
苏容樱噙着泪一眨不眨瞅向她,姜意凝也忘了哭,众人齐齐打量黄时雨。
寡言少语的黄姑娘甚少这般感性。
老匠人来给姑娘们派活,今天终于不用拉车,而是去碎石坊的隔壁提炼坊做工。
提炼坊宛如一个巨大的有顶的广场,被分隔成一片片区域,老匠人将五个姑娘带到自己的区域,教授她们如何提炼最细的粉末。
这个制作过程有点类似女儿家制香粉,算有史以来最轻松的活,就是抬水累人,然而相比前几日已经算极乐世界。
矿石从一整块到敲碎,再到粉末,然后筛选出最细的继续研磨,黄时雨赫然发现画署正在让她们循序渐进地经历一盒彩墨形成的详细过程。
这也是一名画师应该必备的技能。
墨形由心,墨色由己。
领悟到意义,加诸好奇心本来就旺盛,黄时雨终于忘了委屈,眉目舒展,睁着一双雪亮的美眸沉醉做工,时不时请教老匠人几句。
小姑娘包着绢纱只露出一双好学的眼睛,声音格外清甜,还带着少女的软糯,请教的时候礼数周全,且用了一口标准官话,上了年纪的人最喜欢这种年轻人了,老匠人乐呵呵知无不答。
其他几个小姑娘则各忙各的,遇到不知如何上手的地方才会请教两句。在她们眼里老匠人是标准的底层人,高高在上的贵族小姐不习惯且也不懂如何与底层聊天。
提炼坊外,三名累得像狗的男考生运完最后一车分离木桶,立时东倒西歪瘫在地上。
中间那位浓眉大眼的便是连续打探黄时雨多日的公子,他做梦也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竟在此处重遇美貌之极的女考生。
此人乃左军都督佥事的亲外甥,姓孙,他当下就追过去,却还不等靠近就被监长拦下:“闲人免入。”
放在平时倒没有这么严,不过现在里面有女考生,非同儿戏,怎可能放不知轻重的愣头小子进去。
孙纨立刻不悦,压根就不把小小监长放在眼里。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擦出了火药味,推推搡搡,眼看佳人没入更深处消失不见,孙纨气不打一处来就把监长给揍了。
这要发生在京师大街,莫说孙纨揍监长,就是揍画署上官可能都有机会搪塞过去,但他身为考生在设色场不服从规令,还殴打监长,影响极大,若不处罚后面可就难以服众。
然而普通的官儿并不敢下都督佥事的面子,只好请示上一级,以求拿个章程,上一级拿不准再向上请示,最后竟请示到了闻遇面前。
彼时画署正在进行旬会,也就是每十日开一次的例会。
闻遇穿着常服,斜靠椅背,指节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案,极有耐心听完了事情始末,“查一下这二人是楚王思神女还是神女勾楚王,不管哪一种孙纨都不能再留,倘若是后者,连同黄时雨一起轰出去。”
下官领命:“是,大人。”
事情很快有了眉目,两个时辰后来人就将详细的经过分说清楚,还带了老匠人做证,黄时雨从头到尾都待在提炼坊,未曾与提炼坊以外的人搭话。
此事确实与她无关。
全然一场纨绔子弟追香逐靓不成怒打监长的闹剧。
闻遇颔首,“好。”
黄时雨逃过一劫。
却说程管事,竟也去了趟画署,因她手底下只有五个姑娘,素日轻松自在,加上官职低,基本见不到闻遇这种级别的,不意竟被闻遇直接请进了画署问话。
程管事忐忑不已,难不成男考生觊觎我女考生美色还要算我头上吗?
没过多久,她就站在了画署正殿的一处廨所,向小闻大人请安。
闻遇低头慢条斯理拆着束袖。
程管事就愈七上八下,低头躬身。
闻遇将束袖扔进侍从手中,方才似笑非笑看向程管事,“肃王的赏赐大方么?”
程管事后背一颤,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哆嗦,“回,回大人,属下无能,不敢拦肃王殿下……”
就算敢拦也拦不住。闻遇活动了一下肩膀,淡笑道:“我知道,凭你也做不得什么,传你来就是让你给他带几句话。”
“是是,属下竖着耳朵谨记。”程管事如蒙大赦。
闻遇挑眉道:“从前画署什么风气与我无关,但今年,权领督考的人是我,再有女考生钻明令漏洞以致珠胎暗结,就莫要指望我来遮掩,到时御史台的人发疯,想必殿下也不好过吧。好好劝劝殿下,要么现在把人领走,要么管好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