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昵地摸着神宫秋明脖子上的碎发,就像他的父亲曾经做的那样,他一下接着一下地摸着那点子头发,心情颇好地对神宫秋明说:“我决定了,我要饶你一命,你活着似乎比死了更有趣。”
说完,他站起来,顺带将爬都爬不起来的神宫秋明一并带起来,他像自己的父亲以前做的那样,拽着神宫秋明的后衣领把人提起来,只不过不是为了把他再次掼倒在地,而是为了把人放在沙发上坐下。
神宫秋明艰难地顺了几大口气,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息,汗水在刚才彻底洇湿了他的额发和鬓发,而就在汗水滴落的时候,一块干燥柔软的毛巾被盖在了他的脸上。
刚才还一脸疯狂的男人此时像一个真正的照顾者,勤勤恳恳地给神宫秋明擦汗。
“怎么突然就出了这么多汗,水分丢失太多可不好。”
神宫秋明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弹,只是像个木偶一样被男人用毛巾擦着脸上和额头上的、细小的汗珠。
“那些都是你做的,是吗?”
神宫秋明问眼前这个精神明显不是很正常的男人,他想问的是一个他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自他来到东京以来,每每和他纠缠的模仿犯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个男人。
并且不止那些,如果他对原先那个模仿犯的情况猜测的不错的话,那么在鹤田英未死之后,或者包括鹤田英未的死亡在内,那些他追查的案件,皆是出自这个男人的安排。
“关联越小,犯罪证据才越少。你甚至可以不用出手,只要打着他的名义,就会有现成的人手供你使用——到头来,你甚至可以说自己是清白的。”
从神宫秋明对病床上那个人的状态来判断,所谓的模仿犯其实早就被他自己的儿子给变相压榨了生命,被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躺在一张小小的病床上,每天看见的人除了他儿子以外就是护士,除了睡觉之外,其余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计划他那些疯狂的计划的。
护工拍了拍自己的裤子,走到刚才挂衣服的地方将上衣重新穿回去,他扣着扣子,盯着神宫秋明瞧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你还在等什么?”
随着话音落下,他扣好了最后一颗扣子,走到了自己名义上被称为“父亲”的老人的床前,说:“你其实早就知道了这所谓的‘安排’是什么,不是吗?”
神宫秋明没必要再这种事上撒谎了,他只好点头,然后开口回答对方:“我知道。”
“所以,你还在等什么?”
这个疯子说着笑了起来,他一边笑着一边将手搭在老人的胸前,说:“我就说这很不可思议,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快,动手吧——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活下来。”
疯子朝神宫秋明伸出手,邀请他和自己一起杀死这个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的老人,末了还说:“只要他的心脏停止跳动,炸弹自然也会随之停止倒数时间。一条仇人的性命换那么多新朋友的性命,这难道不是一笔非常实惠的交易项目吗?”
“来吧!”
“我所知道的‘神宫秋明’是个胆小鬼不错,可他也有常人不能及的勇气和坚韧的意志,我已经摧毁了你的意志,我不想再看到你失去勇气了——”
“所以来吧,只要你动了手,你就是为了拯救朋友们而甘愿背负一条人命的、高尚的凶手。”
“再没有比成为一名手染鲜血的侦探更美好的职业愿景了。”
“来吧!”
这个疯子怪叫着,将刀柄的方向朝向了站起来的神宫秋明,他看着神宫秋明向他走来,脸上的喜悦和愉快之情止不住地流露出来。
神宫秋明握住刀柄,没有如疯子所想的那样立刻刺下去,而是抬头问他:“这一切都如你所愿了吗?”
“什么?”
疯子的神情微怔,他的视线在神宫秋明的脸上逡巡,似乎是势必要找出他脸上的破绽一样,可是没有的又东西怎么会被找出来呢?不爽之下,他只好收回那赤条条的视线,将注意力放在了神宫秋明手里的武器上。
他随意回答神宫秋明的问题:“这一切当然是按照我的想法进行着的——”
“可是这中间如果有差错或者漏洞呢?”
神宫秋明继续提问道。
疯子眼皮抽搐一阵,然后不耐烦地回答神宫秋明这个像傻瓜一样的问题:“事情不可能总是称心如意,所以缺陷才是在所难免的,既然早就预料到会有缺陷,那么此后的手段才是必不少的。”
“比如,针对你做些手脚。”
“这实在是太容易了,因为你确实十分软弱。”
疯子笑着,然后催促神宫秋明快点动手。
“你知道的,那边现在十分危险,你是唯一能拯救他们的人了,那些白痴警察一直如此——”
“时间可不多了。”
神宫秋明听着这些唠叨,闭上眼,握紧了手里的水果刀,最后看了一眼脸上盖着毛巾的模仿犯。
“噗呲。”
他知道的,他总要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