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那个记者说:“这是第二起绿化带内藏着尸块的案件,前一起案件是半年前,但是警方宣称他们已经抓捕了作案人,对方是一名绿化带维护工人……我们尚未得知这两起案件中是否存在关联,不过我们已经知道了犯人的作案风格是一样的……这很有可能是一名连环杀人犯……”
中城志子看着新闻,脑海里不断闪过那滴血,然后又闪过那颗眼球,还有记者一张一合的嘴巴。
大雨,好大的雨,顺着记者深蓝色的雨衣落下去,落在积水的马路上。
哗啦哗啦哗啦——
这是窗户外面的雨,还是电视里的雨?
“砰!砰!砰!”
“!”
中城志子被吓到从沙发上窜了起来,她下意识按了遥控器将新闻换到一档综艺节目,然后走向玄关,问了一句:“是谁?”
“志子,是我啊,志子。哎呀,这场雨可真大,我没办法坐了出租车回来,结果竟然把包落在车上了——”
是谁?
门外的是谁?
“志子,快开门吧,嘶,我真的要冻死了。”
中城志子不敢看猫眼,打开了门,撇过头没有看丈夫的模样,装作慌乱的样子一边抱怨着把他的外套脱下来,一边急忙去浴室里拿干的毛巾。
“哎呀、哎呀,这真是、这真是——我去拿毛巾,你先换了鞋进来吧,一会儿先洗个热水澡,不要生病了才好。”
“还好有志子在啊。”
中城志子听见丈夫这么感叹了一句,听见和以往一样的拖鞋声向她靠近,这声音她听了十来年,丈夫穿着拖鞋走路的脚步声她已经十分熟悉了。
可为什么这次竟然会有一点陌生呢?
丈夫带着湿意的、寒冷的呼吸在她耳边擦过,最后变成了落在她脸颊上的一个轻轻的吻。
“谢谢你,志子。这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将晚饭热一热就好。”他说完这些话,听到综艺节目里主持人的声音,看了一眼电视,笑着说,“你还在看那个节目啊,你不觉得那个主持人的笑声有点白痴吗?”
“只是有一点傻乎乎的,所以才好笑啊。”
中城志子像往常一样“维护”自己喜欢的主持人,然后顺手将丈夫推开,让他快点去洗澡:“水就要凉了,快点去洗,我会将饭热好的。”
中城志子目送他走进浴室,魂不守舍地将晚饭里的鱼又煎了一遍。
油滋滋响着,中城志子看着溅出来的油点子,突然想明白了那血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凶手要分尸的话,一定会流很多血,所以要先把衣服脱掉,叠好了放在一边……她的丈夫叠不好衣服,其他事情都井井有条,唯独帮她叠衣服时喜欢反着叠,经常把衣服领子压在下面,背面朝上。
她记得,那天她给丈夫打了电话,拜托他下班路过其他便利店时买点果汁回来,那么一定是那个时候,他为了听电话走到了叠好的衣服那边,接电话时有一滴血顺着他的手肘落在了衬衫上。
那是一滴很小的血滴。
中城志子躺在被褥上时还在想那个画面,那个血滴落的画面。
或许是某种女人的直觉,她怀疑甚至是认为丈夫就是那个连环杀人犯,到后来她开始怀疑丈夫发现了她藏起来的衬衫然后要杀她灭口了。
她竭力维持着以往的表象,不敢去报警,如果别人知道了她的孩子的父亲是个杀人犯,她会活不下去的。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打算带着孩子们离开。
某天,还是雨天,她将衣服和床单收进屋里,带着小儿子和收拾好的行李去接大儿子,可是那天大儿子因为社团暂停活动提前回家,他看到了行李和神情紧张的母亲,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一头雾水。
“真树,妈妈的宝贝,我们要离开了,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是恶魔,我们一定要离开了——”
中城志子抱着大儿子哭泣,然后用袖子擦干了眼泪,将装着部分行李的背包背在身上,一手拎着一个大包,一手牵着小儿子,催促他:“快,跟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到林寺真树用一种她十分陌生的眼神看着她,那是仇恨吗?
“为什么妈妈要离开?为什么要背叛爸爸?”
“为什么要抛弃爸爸?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中城志子无法回答,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到了她的丈夫在问她:“为什么要离开?”
她的嘴唇颤抖着,无法再说一个字,她要怎么说?那件衬衫就在她背上的包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着它,现在倒是发觉了那件衣服重逾千斤,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不……跟我走吧,算妈妈求你——”
中城志子扔下手里的包去牵林寺真树的手,林寺真树却赌气般跑回了房间里,喊着“绝不跟你走”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应中城志子的呼唤。
离丈夫下班的时间和电车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时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中城志子再也忍受不了,她一手紧紧抓着小儿子的手,一手拎着行李包,头也不回地坐上出租车离开了那里。
林寺真树躲在二楼房间的窗帘后面,看着那个温暖的、瘦小的母亲,带着沉重的行李和还在嘬手指头的弟弟,奔向了他不知道的远方。
林寺真树下了楼,坐在台阶上,等爸爸回来。
男人下班回来,没有等到妻子,屋子里暗沉沉的也没有开灯,他打开灯,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底累积。
他的儿子、现在的唯一的儿子,此刻正坐在台阶上看着他,眼神冷漠,他突然就知道了——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果然是脆弱的。
没有人会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