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朔想挣扎,却被千丝绕紧紧地缠住手脚,只能被迫在泥泞里听宋晚尘说话,时不时被雨水呛到,难受的咳嗽起来。
“我明明给过你机会,就在去金府的前一晚……”宋晚尘手往下走,慢慢掐紧他的喉咙,沉重到呼吸都在发颤:“可你就是不听,偏要往死胡同钻!”
“呃唔……”秦朔接近窒息,拼尽全力抓住他的手,好不容易才扯开,气还没来得及喘匀,就被狠踢了一脚小腹,连疼都喊不出来,就如受伤的小兽般蜷缩起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气,已分不清从额头流下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汗水。
“你以为,从下山走到现在的路,是自己选的吗?”宋晚尘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以为,这一世和上一世的走向,发生改变了吗?”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秦朔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宋晚尘,联想到他之前对自己说过的所有话,忽然明白了。
全都是……假的吗?
从开始到现在,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重蹈覆辙吗?
他浑身上下都疼,只有心是麻木的。
“又是这样……”
秦朔喉咙发酸,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从前是不是真的很坏,所以要被人这样对待,一次又一次,永无休止。
到底为什么?
叮铃──
久违的铃音伴随剧烈的头痛响起,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终于破土而出。
秦朔捂住脑袋,试图阻止疼痛蔓延,却在记忆全部回笼的那一刻,想起了前世的情形。
“我曾经相信过你,可是你对我做了什么?”
宋晚尘的声音在他头顶回荡,像是要将往日的恩怨都说清楚才痛快:“前世你在仙门大会残杀同门,后被发现偷盗灵器,你说不是你做的,我相信了,顶着非议替你澄清,可是他们不信,最终道化掌门命你下山将功补过。”
脑海里的画面随着话音跳转,让秦朔暂时忘却疼痛,陷入了回忆。
“白毓不计前嫌陪你下山,却被你处处挤兑,我担心你的安全,也在暗处跟到了皇都,那时我以为,你只是脾气糟糕,本性并不坏……”
宋晚尘深吸一口气:“你再三向我保证,之前的事绝不是你做的,可到了皇都,你的性情愈发暴躁,甚至会无故摔砸桌椅。”
秦朔顺着话音看到回忆里的自己痛苦地蜷缩在床上,不断地扯着头发,也相应听到回荡在其中的嘈杂铃音,一阵又一阵地响着。
“江越的死让你很惊讶吗,可在前世,他是死在你的手上。”宋晚尘冷道:“还是竹林小屋,还是这样的雨夜,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你就在旁边,砸坏了所有陈设,我问你发生了什么,你说你不知道,我相信了。”
听到这里,秦朔的身体不自觉颤抖了起来,他看到比这句话更早的画面,有人给他喂了一颗丹药,这之后的意识便混乱了起来,眼中的一切都变成洪水猛兽,叫嚣着向他扑来。
“我想带你回长绝峰,可你却骗了我。”宋晚尘一字一句地说:“一共三十七剑,每一剑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不想伤你,而你……生剖了我的内丹,将其吞入腹中。”
秦朔试图反驳,他只看到自己以为杀掉妖魔拔剑离开的画面,可宋晚尘接下来的话,却将让这个解释变得无力且苍白:“到这一步,你还嫌不够,又用剑剜去我的双眼,你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吗?去金府之前,我以为你会做出不同的选择,结果……你还是没有变。”
回忆里的画面在离开以后就戛然而止,秦朔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记得自己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捅的那一刀。
“重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面对你,都是一种折磨。”宋晚尘低低地笑了:“多可笑,到了这一步,我居然还奢望你能改变,我一直想,一直想……想不通我为什么会沦落到在地上乞求你别离开,但是到死,你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晚尘……”
不等秦朔把话说完,宋晚尘便打断道:“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再发生一次,所以,你会有今天,都是自找的。”
头顶的雷鸣轰然响起,震得秦朔心头不断发颤,他用力攥住宋晚尘的手,想要解释:“那不是我想做的,是……”
“有人指使你?有人陷害你?”
宋晚尘甩开他的手,讽刺道:“这样的解释,我早就听厌了。”
“不是,我没骗你……”秦朔着急忙慌地说:“我想起来了,在你来之前,有人给我吃了一颗药,是因为那颗药,我看错了,我以呃──”
腹部被剑刃刺穿的剧痛让他根本说不出后面的话,甚至连呼吸都困难,耳边响起冷冰冰的一句:“这一剑,用来还前世的三十七剑,便宜你了。”
剑刃拔出的瞬间,血水顺着秦朔的伤口不断往下流,被雨水冲淡过后,深陷在泥泞当中,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喘着气,试图用灵力给自己止血,可念头才刚升起,就被宋晚尘的下一步动作掐断,“以为这就结束了?”
当对方的手沿着伤口往里伸时,秦朔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心中的恐惧瞬间达到顶点,拼尽全力挣扎了起来,甚至带上了哭腔,可却因此被千丝绕缠得更紧,“呃啊……疼,别,别这么做,我没有……我没唔──”
内丹被血淋淋挖出来的那一刻,秦朔犹如从地狱里走了一遭,浑身都被血水浸染,周身灵力全数消散,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不住地发抖,全靠宋晚尘喂的丹药维持气息。
他的意识接近昏厥,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即便如此,也还是能听到宋晚尘的声音。
“前世的旧债,你如今已还了大半。”
秦朔翕动着唇,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你这样,对我,师尊……不会,放过你。”
“与其把希望寄托在道化掌门身上,”宋晚尘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不如想想,你残害同门、弄丢灵器、被天元宫追杀,现下又多了一条滥杀无辜的罪名,数罪并罚的情况下,他还能将你留在无情宗,留在修仙界吗?”
秦朔听出他这是要把江越的死推在自己头上,却虚弱到说不出反驳的话,“为了不让你继续作恶,作为你的未婚夫,亲自看管你,很合理吧?”
“不……”
然而这个字才出口,对方的指腹便摸到他的眼皮,“这些日子,我目不能视,连认路都困难,你却同他人逍遥快活,过得无比自在,可知我心里是什么感受?”
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直到拔剑的声音响起,才终于得以印证。
“若要还清旧债,公平起见,你也得尝尝这滋味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