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同枷锁的冰柱将秦朔牢牢困住,连最基本的转动都做不到,不得不正视面前逼近的身影,在鼓动的心跳声中开口:“世上有人不惧怕魔尊吗?”
“旁人怎么想,本座不在乎。”玄夜眼神深幽,仿佛在这一刻洞穿他内心的所有想法,“重要的是,你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把我当作怪物,怕我、恨我、憎恶我,想远离我?”
“我不是无忧。”秦朔望着他:“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殿内的空气明显冷了几分,玄夜喉咙微动:“你难道不想知道,你走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我不是无忧。”秦朔再次重复,语气愈发坚定:“我不好奇两百年前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君上的过往,我冒着顶替的风险来到这里,只是想要一个安心修炼的地方,仅此而已。”
“有意思。”
话音定格了玄夜似笑非笑的神情,四周的冰柱随之破碎,“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只是本座好奇,世上真有这样的巧合,存在眼神、语气、模样都相像的两个人吗?”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秦朔往后退去,抵到身后顷刻间生成的冰墙,脚步一顿,清楚躲是躲不过了,不如将计就计:“但君上说像,就把我当作无忧来看,也不是不行。”
“哦?”
殿门被冰墙全然封住,透不进一丝一毫的风雪,始作俑者半眯着眼,话中似有深意:“你说自己不是无忧,却愿意当他的替身?”
“当然,这不是请求,是交易。”秦朔攥紧手里的钥匙,做好心理准备:“我想用君上的所求,换我的所求。”
见眼前之人笑了,示意他往下说,秦朔没有丝毫犹豫,直截了当道:“君上所求,不过是故人重逢。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无处可诉,无处可说。我既侥幸和君上的故人有几分相像,便可暂时顶一顶这个缺口,因是交易,事成即可抽身,不会添任何麻烦,也不会留任何话柄,这是君上的‘利’。”
“那么你的‘利’?”
“我的‘利’再简单不过,是君上勾勾手指就能做到的事。”秦朔认真道:“我不要多么高昂的回报,只要一处不被任何人打扰的修炼之所,什么时候修成金丹,交易什么时候结束。”
“看样子,你很有把握。”玄夜凝视着他,不过短短几秒,便从向下看猎物的眼神演变为完全的平视:“原本我以为我了解你,可是现在,我觉得你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样。”
“这算是答应吗?”
秦朔没给他拒绝的余地,亦是给自己留退路:“还是说,君上更希望放我离开?”
果然,听到离开这个字眼,玄夜神情微变,复而笑道:“有人愿意当无忧哄本座开心,总好过一日又一日的苦等,你愿意,本座愿意,何乐而不为?”
“既如此……”
“既如此,无忧你,是不是该对本座说句实话?”玄夜冷不丁按住他的肩,目光逼近的同时,指节愈压愈紧,几乎要陷进肉里,“为何本座会在你身上,嗅到狼族的气息?”
秦朔想起之前被舔舐伤口的经历,身体骤然绷紧,却在下意识摸向脖颈的那一刻反应过来,伤口早就愈合了,再碰不是欲盖弥彰吗?
“是这里吗?”玄夜在他收回之前用力扣住手腕,盯着那处被碰过的皮肉,眼神灼热地简直要将这烫出一个洞来,“我能看到这里的记忆,纯阳之血是所有妖族求之不得的珍品,可你怎么敢……怎么能让那只卑贱的狼妖碰你?”
秦朔抓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地提醒:“我只是代替无忧,不是真的无忧,君上没必要为这种事生气吧?”
“自然……”玄夜松开手,神情却比方才还要可怕,他紧盯着秦朔,像笑又不像笑:“本座为什么要生一个假无忧的气,说是交易,就按交易来。要修炼之所,本座给你。”
“多谢君上。”秦朔后退一步,向其行了一礼。
他的客气在玄夜看来是刻意保持距离,隐于眸中暗色一闪而过,转身带路:“跟上,本座带你去內殿,有处宫室空着,足够大,也足够你修炼。”
行至长廊,路过的妖仆都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不曾抬头,也不曾开口招呼,若仔细观察,能发现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这边上是丹房,完全参照修仙界的运作,每三个时辰运出一批丹药,效用和修仙界大差不差,筑基到金丹的丹药都是上品,你如果需要,可以让妖仆送进宫室。”
“宫室里有温泉,受风雪影响,水温偏寒,适合在修炼期间静心。”
“本座的寝殿离这不过百米,你有什么不便,大可以趁夜过来,能办到的,本座都会替你办到。”
月色如水,映照着廊上的身影,一前一后。
秦朔看着地上的影子,忽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师尊也是这样走在自己前面,他踩着师尊的影子走直线,数够一百个数就到清宵殿了。
“无忧。”
回忆应声破碎,前方的身影不知为何停下脚步,看到夜色将尽,声音低沉了几分:“本座可以为你提供住处,提供修炼的一切便利,但有一点,你必须牢记。”
玄夜没有转身,秦朔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只当是叮嘱:“你说就是。”
“白天,你绝对不能离开宫室,只有天黑下来,本座唤你的时候,你才能出来。”
秦朔不明所以,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本座说什么,你照做就是。”玄夜道:“这是你留下来的唯一要求,如果做不到……”
“我能做到。”秦朔打断他的话:“否则交易取消,任你处置。”
玄夜顿了下,转过头,眼底隐隐含着笑意:“承诺的话说得倒快。”他的目光停留在秦朔上身,注意到里衣的单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只是脱下披风,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这两百年,我让底下的妖仆按照无忧的尺寸做了很多衣裳,包括婚服在内,都挂在寝殿。明日夜里,我让他们把无忧的衣裳送过来。”玄夜替他系好披风,似是意识到什么,又抬眸笑道:“不,现在是你的衣裳。”
长夜将明,廊上的脚步渐行渐远,延至宫室门口才停下。
房门关上以后,守在台阶下方的身影站了许久许久,任凭风雪没过衣角。
直到远处天光亮起,他才停下画阵的动作,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环顾四周过后,烦躁的踢了脚地上的积雪,往寝殿的方向走去,自顾自道:“早就荒废的地方,还来这里做什么。”
“玄夜那家伙,又背着我做蠢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