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爱,我只有钱,我也不喜欢管束人,你既然如此执着于追寻这些我无法给予的东西,那今夜就不要再这里留宿,周叔,你送猫儿回住处。那人字字句句摆明无意继续进行这场关于爱与管束的谈话。
我不走,我好不容易才进来青家找你,我才不要走!蒋小帽一瞬被青桥寥寥几句打语原形露出卑微至极的本相。
你不走?那我走便是。那人连雨伞都不曾拿便推门闯入窗外瓢泼的雨幕。
原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厌弃竟可以达到如此程度,那人当年与母亲蒋含决裂的时候想必也是如此决绝吧,否则母亲日记当中的绵绵恨意又是出自哪里呢?
医生例行一番诊治过后便同周叔一起留在房间内守着玉姨,蒋小帽似个偷窥者一般好奇而又小心地在青家晃来晃去,那人的卧房大而空旷,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床单是压抑而又冷清的纯色,蒋小帽蹑手蹑脚地甩掉拖鞋静悄悄爬上了青桥的床,双手抱着青桥的枕头贪婪地闻那人留下的味道。
那人的床头不知为何也摆着一只样式老旧的随身听,蒋小帽取过随身听把玩了一会儿不自觉伸手按下播放键,随身听里传来那首曾经每晚临睡前母亲都会唱给自己的摇篮曲,只不过摇篮曲中的称谓从猫猫变成了青桥。
青桥青桥不哭不闹
青桥青桥乖乖睡觉
青桥是我最爱的宝宝
青桥青桥好好吃饭
青桥青桥快快长高
青桥是我最爱的宝宝
如果今时今日的青桥依旧会在静夜中的某个时刻凝神去听母亲留下的歌谣,那这一切是不是意味着母亲在青桥心中仍然占有一隅之地。
蒋小帽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猜想当中抱着枕头缓缓闭上双眼,那晚梦境中的蒋小帽重回幼时做起了阳光下无忧无虑玩耍的孩童,虽父母两人始终不曾真心相爱,但至少一家三口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和睦相处其乐融融。
小姐,该起床了,你先简单洗漱一下,等下老周送我们回那头。第二日清晨玉姨一如往常一般隔着房门叫醒蒋小帽。
嗯,我马上起床。蒋小帽一边翻了个身应着一边琢磨着向来叫自己猫儿的玉姨今日为何突然间改了称呼。
难不成是自己昨天关于主仆关系的言论已被玉姨听见?蒋小帽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惊睡意顷刻间全部消散。
可玉姨这么通透明理的人难道会不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主仆若亲人究其根本不过是富人们口中的漂亮话罢了,蒋小帽遗憾的是即使是在自己心中如此独特的青桥对此事都无法免俗。
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呢?那人纵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也丝毫不会撼动她在蒋小帽心中的地位,这点小事又能算得上什么?青桥若做劫匪,蒋小帽便是闯在最前的头号帮凶,青桥若想杀人,蒋小帽便会在第一时间双手奉上长刀。
这世间有些爱生得没来由,但却如磐石一般坚韧,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执念想来自己都觉得荒谬,但身体与头脑却一直在为这份荒谬坚守。
蒋小帽深知精神残疾的自己即便用尽全力也无法给青桥晦暗的世界照进一丝半点光亮,两个病入膏肓的重度病患如何彼此医治?即是如此,那么不如我放下在这世间的所有来陪你一起追光,如果我们追逐不到光,我便陪你在无尽的暗夜中一同沉沦。
你是母亲为我留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我愿做一株附生蔓藤终身扭曲筋骨绳索般紧贴着树干攀援盘绕你,我愿为你放下那些世人口中所谓的脸面与尊严伴你跨过世俗藩篱陪你出生入死。
第5章
尘世间庸碌的人们每日为追寻安稳疲于奔命,那些人大多忙碌到无暇体验日复一日于暗处观察所爱之人的快乐,甜言蜜语太廉价,钻石鲜花太低等,蒋小帽更倾向用自己独有的方式来追逐平日里无法伸手触及的青桥。
自从上次晕倒之后玉姨便每晚都在七八点回房休息,蒋小帽时常趁着玉姨熟睡一个人偷偷溜出住处,青桥是昼伏夜出的动物,蒋小帽经过长达数周的观察终于总结出一套独属于青桥的生活规律。
那人若是呆在陆城便每个周一都会独自去看午夜场电影,周二会去陆城大学旁边一家鱼龙混杂的桌球厅,周三会去陆城话剧院看上一场精心编排的话剧,周四会去壁球馆消耗掉整整一个小时,周五会驱车到陆江边吹着江风静候日出,周六会去景阳路一家同志酒吧听一个相貌平平的短发女生唱民谣,周日则如同一只囚鸟般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窝在家中。
除此之外每一年中的六七个月青桥都在满世界追雪,世界上几乎不存在青桥没有到过的大型滑雪场,旁人眼里的青桥是一无是处纸醉金迷的纨绔子弟,唯有时常隐在暗处偷偷尾随的蒋小帽知道青桥其实内心中并不真心享受这些娱乐,那人不过是想借由这些延续心中日渐式微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