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谢不尘没有用剑,他随手运起一片露水,封住了少年谢不尘那颗跃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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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清晨的堂庭山,雾霭重重。
&esp;&esp;整个上清宗都笼罩在云雾之中,最为高耸的苍龙峰更是从半山腰开始就被一片白茫茫的浓雾给遮掩住。
&esp;&esp;见春阁内孔雀鸣叫,明?鸿仙尊所住的小院内,窗台的绿藤生机勃勃地探进房内。
&esp;&esp;绿藤是明?鸿仙尊最为疼爱的弟子去年种下的,他觉得这院子太过冷清,就去隔壁玉萝峰薅了几株绿藤过来,种在了师父寝屋的窗口下面。
&esp;&esp;一年过去,这绿藤长得越发茂盛,还结出了几个果子,只可惜果子不好吃,咬上一口,差点把小徒弟的眉毛给酸掉。
&esp;&esp;鹤予怀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了那探进一片嫩芽的藤蔓。
&esp;&esp;而?后?木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少年谢不尘黏黏糊糊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传过来:“师父——”
&esp;&esp;如?果是五百年前,鹤予怀在这样的时?候会想,又在撒娇了啊。
&esp;&esp;谢不尘刚到苍龙峰时?其实不会撒娇,那时?的谢不尘小小的一团,脸上总是带着胆怯和谨慎,小心翼翼地讨好周围的人,怕惹人不高兴,怕被人再赶出去。
&esp;&esp;养了两?三年,不知道哪里养出了岔子,变得越来越爱撒娇——趾高气扬,理直气壮的撒娇,哼哼唧唧像糯米团子一样黏糊。
&esp;&esp;但?现在,鹤予怀几乎无心思考这些了。
&esp;&esp;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个幻境了。他只记得他一直在动手,不是杀幻境中的自己,就是在杀幻境中的谢不尘。
&esp;&esp;修罗镜中遇到的每一个谢不尘都是那样的依赖和敬重他。
&esp;&esp;他把鹤予怀当作?唯一的家人,把见春阁当作?唯一的归处。
&esp;&esp;每一个谢不尘在被他一剑穿胸时?,脸上除了惊讶与茫然,剩下的都是如?出一辙的难过与委屈,和五百年前天雷之下一模一样。
&esp;&esp;以?至于每一次动手,对鹤予怀来说都是一次难以?言喻的凌迟。
&esp;&esp;每一次动手,他仿佛都能听到谢不尘雀跃而?又欢快的声音。
&esp;&esp;“师父啊,我的师父是什么样的人……”
&esp;&esp;“师父……我的师父是全修真界最好的人!
&esp;&esp;鹤予怀闭了闭眼。
&esp;&esp;他如?今的神魂满是伤痕,千疮百孔,连起身都有些困难了。
&esp;&esp;而?心魔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回荡不已,鹤予怀刚才和心魔在识海打了一场,争夺对识海和神魂的控制权,差一点,心魔就得胜了——这意味着鹤予怀已经开始压制不住这蓬勃而?出,想要夺舍身体的心魔了。
&esp;&esp;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少年纤细单薄的身躯如?同飞入林中的雀鸟一样扑进鹤予怀怀中。
&esp;&esp;鹤予怀趔趄了半步,稳稳地托住了少年的腰背。
&esp;&esp;少年没梳头发,眼睛很亮,嫩生生的脸蛋歪在鹤予怀的掌心。
&esp;&esp;“师父师父!帮我梳头!”
&esp;&esp;“……你?自己梳。”鹤予怀轻声说,而?后?心里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响起一句话。
&esp;&esp;“不要,我看山下好多人家,都是家里人帮小孩梳头的!师父,我还小嘛——”
&esp;&esp;这句话和少年谢不尘清脆的嗓音重叠在一起。
&esp;&esp;鹤予怀勉强勾起嘴角,他的语速放得缓和:“师父,是修无情道的,无情道,不会有家人。”
&esp;&esp;少年的眼神在这句话下变得很受伤。
&esp;&esp;“我不是……不是师父的家人吗?”
&esp;&esp;“大道无情,”鹤予怀说,“我斩七情、绝六欲、修至道,就注定我是孤家寡人……我不会有家人。”
&esp;&esp;“我不信……”谢不尘扯着鹤予怀宽大的袖袍,“师父既然绝七情六欲,不会有家人,那为什么要在远行的信里说想念弟子,会很快回家?”
&esp;&esp;鹤予怀挺直的脊背颤抖着。
&esp;&esp;回家……他忘了吗?不,没有忘,鹤予怀曾经在信中写?过这样的字眼,对远在苍龙峰的小弟子承诺——
&esp;&esp;“师父会很快回家。”
&esp;&esp;那时?,他写?下这样的一句话……是因为什么呢?鹤予怀的手贴着徒弟的后?心,那颗脆弱的心脏一下又一下敲着他的掌心。
&esp;&esp;是为了什么呢?
&esp;&esp;是随口的敷衍吗?是不以?为意的欺骗吗?……还是,他真的想回去,进到那在半山腰的见春阁,把等人等到累得睡着的少年抱回寝屋?
&esp;&esp;“师父是不是觉得我长大了,就不想给我梳头,”镜眼幻化的谢不尘皱起眉毛,很委屈巴巴的,“那我可以?自己梳。”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