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的眼睛可以左右看了,这光景只有一种解释,桂花是气结昏死过去了,她的脑筋半清醒,套一句俗家的话,心有不甘死亦难。
桂花就是死不甘心。
陶克用尽力气为桂花推拿,桂花慢慢地张嘴了。
她张口没声音,但那已经令陶克宽慰的了。
便在这时候,那人端来一碗热乎乎的姜汤进来了,丁地保接过,对陶克道:“快,喂她喝姜汤,催动血气出把汗。”
陶克取过姜汤,小心地喂入桂花口中,每一勺有一半流出来。
那陶克边喂边叫喊,还真的把看上去像断了气的桂花叫醒过来。
“桂花,你喝呀,我是阿克!”
桂花只能动眼神,张口不清地道:“阿……克……”。
陶克大声道:“我是阿克,我回来了。”
“阿……克……我的……阿克……”
“桂花!”陶克心碎地一声大叫。
“阿克……我们小……娟……”
“桂花,我回来了,小娟的事搁在我肩上,桂花,我要你活下去。”
“阿克……怕是太……晚了……”
陶克回头对丁地保急急地道:“丁爷,烦你请个大夫来,我有银子。”
丁地保道:“老弟,不如你背负着她,我带你去找大夫,唉,本来是要抬出城外庙里,想不到又活了一个……”
陶克已抱起桂花来。
“丁爷,我们走!”
丁地保叫另外二人暂时回去,他把门扣上,这才领着陶克往街上奔去。
桐城县的仁义堂药铺,就在南门里不远处,药铺一共是两间门面全拉开着,这才刚开过午饭不久,丁地保一走进铺子里,便对伙计叫起来:“快请我们本家出来,人又救活了。”
陶克抱着桂花坐在一张凳子上,那伙计一看是地保带来的病人,忙奔到后面去叫大夫。
这一叫足足叫了一盏茶时光,才见那位八字胡半百老者提着烟袋走出来。
这老者大概烟瘾不小,正塞了一颗药丸在口中嚼。
“是你呀,地保!”
“你可出来了,快给这位陶老弟的妻子看看。”
这位大夫也姓丁,他把眼睛只一瞧,道:“还活着呀,我瞧瞧!”
这句话令陶克几乎发火,这是什么话。
地保却开口了:“一家子,前天你给她吃了药,可是她一点起色也没有,你说……”
姓丁的抓过桂花的手,他把食中二指搭上去:“前天的药钱我没有收她的。”
说着便闭上双目了。
丁大夫忽然睁开眼睛,道:“兄弟,你可别说我不救人,咱们尽人事吧。”
陶克吼道:“我有银子。”随即掏出两锭银子搁在桌面上,又道:“够不够?”
丁大夫摇摇头,道:“不是银子问题,兄弟,咱们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收快死的人的药费,不过你放心,我还是会用最好的药下在帖子上,这银子你收回去。”
这真是一碗凉水浇在陶克的身上,他一哆嗦。
丁大夫把药开出来,命伙计抓药,他伸手拍拍陶克:“兄弟,我同别的大夫不同,病家的情形我直言,兄弟,你妻子是心碎病,她心碎了。”
陶克吼道:“没听过有这样的病。”
丁大夫道:“你现在就听到了,兄弟,你别吼,她的情形我知道,先是女儿惨死,她又病在床上,你老弟出征去平边乱,这一去就是三年半。”
陶克道:“你怎么知道?”
“你妻子病了,你女儿把我请去为她治病,是你妻子对我说的,唉,她只一提到你,就满面的喜悦,打心眼里在思念你呀。”
陶克闻言,几乎放声大哭。
丁大夫又道:“就是前不久的事,半夜你女儿来敲门,说是她娘快出不了气,我只有跟你女儿去城边巷,谁知道我走后不久你女儿就出事了,真是天杀的!”
药包好了,伙计送到陶克面前了。
丁大夫道:“回去吧,把药煎了喂她吃下去,只要过了今夜,她也许就活了。”
陶克嘴巴紧紧地闭着,他见人家不收银子,知道是丁大夫见自己已遇上这种悲惨的事,免费为自己出力,便只有重重地对丁大夫点点头。
他很难相信,桂花真的就此离他而去。
就好像他不相信,这么悲惨的事会发生在他陶克身上一样,天爷太不公平了。
匆匆地煎药,急急地喂进桂花口里。
陶克把药喂了一大半,却见桂花“哇”地一声又把药吐出来,而且还带着泛乌的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