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行雪冲萧复暄眯眼一笑,然后低头伸手,沿者萧复暄劲瘦的绑腰比画起来,“唔”了一声说:“我觉得你这窄腰其实同他们也差不离。”
萧复暄:“……”这要再不说“不”就有点离奇了。
片刻后,一心想把天宿大人易容得“漂漂亮亮”的灵王被金丝剑气缠住了每一根手指头,老老实实以本相同萧复暄一起踏进了临江舫。
真进了舫才知,这舫内比外头看见的还要热闹。脂粉味里不仅混着茶香酒香,还夹杂着琴师常有的松香以及画匠的墨味,是个隐蔽踪迹的好地方。待在这里不仅能掩住气息,甚至还能借机再吸点生人精气。
如此一来确实不好找。
来这里的茶客酒客都是熟门熟路,并不会在楼上楼下穿行,听曲听书也好,看戏看舞也罢,多是安坐一隅,这时候寻人的便会显得格外突兀。好在灵王天生一副闲敲棋子的矜雅之相,走走停停,像个顺道而来、偶拾意趣的富家公子,引人注目,却并不引人疑心。
楼内有好些个画匠,各占一方桌案,泼墨挥毫。他们会挑满意的画卷,在桌案前挂上一排,以期某日被贵客相中,赚些茶酒雅钱。
乌行雪和萧复暄在其中一位画师桌案前驻留了一会儿。倒不是因为他的画工精湛超群,而是因为他挂在案前的画作有些特别。其他画师挂出来的多是江山花鸟和闲趣美人,他也画了一一些,只是其中夹着一幅仙鹿图。
那只鹿身带一股灵气,半隐在雾里,身上还挂着一盏灯。
“这鹿……”乌行雪迟疑开口。
画师看见二人目光落处,顿了一下笔道:“这鹿怎么了?”
“噢,没什么。”乌行雪问道,“这是先生自己凭空拟画的吗?”
画师摆手:“不、不,不是凭空,是我曾经见过的。”
“见过?”
“说来公子兴许不会信。”画师用玄之又玄的语调说道,“那是我少时在家见到的。有天夜里我正收拾笔墨,收完一拾头,就看见窗外远一些的地方站着这么一只鹿。那还是冬天呢,夜里冷得起雾,那鹿身上挂着一盘灯,就那么凭空出现在雾里。不过当时凭空出现的不只这鹿,还有一个人。”
“哦?”乌行雪同萧复暄对视一眼。
画师道:“不过可惜,当时雾太浓,那灯只将鹿照清了,那人只有一道淡淡的影子,便没画进这画里。那时关于这鹿还有些传闻呢。”
“什么传闻?”
画师说:“那时我家宅子隔壁住着一个书生,看着文文弱弱,常抱病在身,但都说他是个有福相的,而那凭空出现的人和仙鹿就是冲着他来的。我瞧见的那回,一人一鹿就站在那书生家院门外。”
“哦,后来呢?”
“后来那书生进京赶考去啦,便没人再见过那鹿了。”画师蘸了墨,道,“再后来我也离家来了这儿。”
乌行雪略有些出神,然后点了点头。
后来这画师还有些微微的遗憾。
他本以为这二位贵公子是看上了这幅仙鹿图,打算买了回去挂在堂前或书室呢。谁知只是听了个没头没尾的故事,行了个浅礼,笑一笑便离开了,仿佛只是闲游途中碰到了一个久未见过的人,停步寒暄了几句。
不过这画师更多的是高兴,他今日原本格外困懒,画什么都不在状态,废了好几张纸。这会儿见过方才那两位公子,忽然觉得曾经迟迟不能动笔的仙客图有了底。
于是他灵思奔涌,有如神助——不到半个时辰,画了一张乌行雪的像。
画师登时觉得自己画技果真厉害,正揭了画纸美美端详,就听见桌案上当啷一声响。他闻声一愣,放下画纸,便对上了天宿大人那张俊如冷玉的脸。
画师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萧复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两下。
他循声低头,看见桌上多了一个镂着烟金丝线的白玉璧,那灵润的光泽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画师吓一大跳,问:“公子这是?”
萧复暄指了指他手里刚画完的图:“来买画,这玉够吗?”
“……够!太够了。”画师心道别说买画了,买我都行!
可惜这公子看不上他,只要画。而且这位是利落寡言的主,也不问别的,丢下白玉壁,从他手里抽了画便离开了。
剩下这面师捧着白玉壁,觉得自己可以就此搁笔,去顾养天年了。
当然,他并没有真的搁笔。
第二日,画师还是占者这方桌案,还是画画停停,一上午揉了不知多少张纸。正当他叼着笔一脸愁苦时,余光瞥见楼下两道熟悉的身影穿过白沙堤,又进了临江舫。
画师一边很狠睡骂自己真是个奸商,一边试着……又画了一副乌行雪。他其实没抱什么期望,毕竟哪有人这么买画的,多大家也不够这么砸呀,他就是试一试。
谁知还真让他试中了。
这天快傍晚的时候。那位一身黑衣的公子又裹挟着夜风提剑独自上来了,依然搁下一枚缠金白玉璧,买走了画。
画师:“……”欸?!
整个临江舫二楼为此暗暗震动了一番。
第三日,给乌行雪画像的画师变成了三个,萧复暄一个未落,全都买走了。
第四日,画师增至五位,萧复暄依然一个未落,全都买了。
待到第五日,整个临江舫的画师几乎都在画同一个人,不仅画了,还都挂在桌案前,生怕没被看见。
于是灵王大人一进舫,就同十来幅自己的画像面面相觑。
乌行雪:“?”他前脚进去,后脚又默默退了出来,满头雾水地看向萧复暄:“临江舫怎么了?”
起初他以为这些画师集体中了邪,后来他在暂住的地方看见一木箱的画纸,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哭笑不得问某位天宿大人:“萧复暄,你偷偷买这些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