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当她是一朵花,精心照养着她。
他调制了许多药,又处心积虑地逗她笑。兄长时常道,她尚在孕期,心情可得好好放松些。
不能成日里耷拉着一张脸,像个小老头。
天气渐暖,青衣巷内,原本枯败的枝丫也慢慢有了颜色。
兄长取出那把许久未弹的瑶琴。
在卫嫱的印象里,自从兄长断指之后,便再也没有碰过琴,为此她十分惋惜。
而今却见他兴致大发地取出瑶琴,将其摆在庭院之内,手指简单地调了调琴音,弹起那首《玉笙寒》来。
那是她曾经最喜欢的一支曲。
也是兄长教会她的第一支曲子。
指冷玉笙寒,吹彻小梅春透。
她身子骨瘦,又有厚衣服遮掩着,平日里并不显怀。这腹中的胎儿还未成形呢,兄长偏要拉着她在一侧坐下来。
对方还一本正经道,嫱儿要听,孩子也要听。
“过过耳音,日后他兴许也会像你一样喜欢乐曲。”
兄长说这话时,神色与语气皆分外温柔。
卫嫱便在一侧撑着手肘听他弹琴,兄长右手虽仅有三指,可除了弹得稍慢些,那琴艺依旧十分出色。她沐浴在阳光下,懒懒眯上眼。忽然,只听一道泠泠的琴声,少女微微抬眸。
下一刻,她伸出手,捡起兄长少弹的漏音。
指冷玉笙寒,吹彻小梅春透。
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瘦。
卫嫱全神贯注,补着兄长因八指而错漏的字音。手指与手指轻擦而过,下一刻,她竟看见,兄长微微红了耳朵。
第42章042【结尾已补全】
粉晕淡淡。
自男子侧颜一路晕染而下,又落至其耳垂处。
极浅的一道颜色,待卫嫱诧异眨眼后,那粉晕又随风消散。
兄长坐直身形,笔直着身板,眉目轻缓地与她对视。
料峭的寒风掠过庭院,阿兄不动声色,眸光更是平淡无波。
卫嫱低下头,偷偷想。
方才……自己定然是看错了。
兄长这般清正,待她更是如父如兄,怎会以这种眼神看她呢?
定是自己这些天未休息好,竟连目光也走了神儿。
正思量间,又有琴音乍响,这一回兄长弹奏的是《玉笙寒》的后半段。琴音本是清越悠扬,只是每当卫嫱的目光落在兄长断指之上时,心绪总是一阵婉伤。
少女垂下蜷长的眼睫,睫羽如小扇一般,在眼睑处投落一片淡淡的影。
卫颂不知她眼下思量,只知晓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妹,现在并不开心。
冷风掠过琴弦,他停下弦音,宽大的衣袖随风摆了一摆。
男子目光自瑶琴之上撤离,时至如今,他也不知晓该说什么宽慰的话,只好无措道:
“嫱儿,我……可是又惹你不高兴了?”
卫嫱抬眸,忙不迭摇头。
她只见兄长也垂下眼帘。
他目光清幽,眼底却夹杂着驱之不散的自责。
“说起来也怪兄长,如若当初为兄将你也带离京城……”
那便该多好,他的小妹兴许就不会受这么多的委屈,吃这么多的苦。
卫嫱本就觉得亏欠兄长,而今更是见不得对方这般自责。她抿了抿唇,赶忙道:“怎么能怪在兄长身上去,这一切都因我与李彻而起。更何况,李彻那般疯,即便兄长带我出逃,无论逃到天涯海角,他都会找寻到我……”
正说着,少女忽然一噤声。
一颗心猛地一跳,她心有余悸地捂住嘴巴。
方才自己又说了什么?
卫嫱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地,后背已然冒出一层冷汗。
她说——李彻那般疯。
无论她逃到天涯海角,对方终会将她寻到……
兄长也听到她这句话。
身前男子面色微变,旋即,他伸出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
瞧着小妹眼里惊惶,卫颂安慰道:“无妨,无事的。你与李彻……这一切都过去了。在李彻眼里,嫱儿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