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最短的合同了。”
路德维希几乎气结,一向只有别人求着延长合同,从来没人会向四大家族之一的奥利弗家族要求缩短合同:“我们家族的合同最短就是三年,你别……”
他话突然又被堵住了,因为伊芙将手指抵在了他唇前。
“停,”伊芙简短有力道,“你又忘了我说过的话了。”
想起在星舰上的冒犯,路德维希脸又有些发绿了。
伊芙不甚在意他的变脸,本来想拍拍他的脸,但感觉这样还是太浪荡了,毕竟这还是在奥利弗家族,好歹给他们点面子,于是转而捏了捏小少爷的脸蛋,细皮嫩肉,手感颇佳。
她意态亲昵和蔼,纯白的一张面具,只露出微睐的一双乌眼,盯着路德维希,转念似地又说道:“不过不签也没关系,你已经拿这套先跟爱丽丝签过了吧?单是能跟她建立这趟合作关系,你们也算是大赚了。”
——毕竟那可是女主。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试着解决奥利弗大少爷的毒症,这一回要是能成功,我作为炼金术师的下半辈子都有得吹了,而且报酬也很不错,说实话,这份合同对我来说本身就不是很有吸引力。”
路德维希咬紧了后槽牙,没好意思直接表达出对伊芙的渴望。
奥利弗家族虽然器重炼金术师,但掌权的主家一支却并不于炼金术这一道深造,比如现任的家主就只不过是一个三星级的炼金术师,再比如路德维希甚至都没有去考过炼金术师等级。
电子狗制造厂的厂长不需要自己会汪汪叫。
相比于炼金术这种难入难出一旦学了那这辈子就都只能奉献于此业的高门槛技能,主家一系更重要的责任是学习谋略和政治技巧,以及传承优秀的血脉。
炼金术的非遗传性天赋注定了奥利弗与另外三大家族的不同,在这个炼金术与毒药同样出名的古老家族里,后者才是这群舞权弄术的掌权者真正要学的核心课程。
因此对于路德维希来说,一个专业技巧精湛,前途光明,同时不缺乏聪明头脑和审时度势的明锐目光,来历敏感的炼金术师,即使放在奥利弗家族所有的炼金术师中,她的价值也是独一无二的。
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定的退让,只为了争取到她的归顺和效力。
“好吧,”路德维希徐徐吐出一口气,天使般的可爱脸庞上再度挤出一点笑,“明天早上我会带给你一份新的合同,一年期的,如果你还有什么要求,现在就可以提出来,因为炼金术的誓约写起来很麻烦。”
“原来这合同上面还有炼金术写成的契约啊?”
听到这话,伊芙的眼睛开始忽闪忽闪地眨起来了,透着一点满是求知欲的光:“——那要不这样吧,你找人教教我这个誓约是怎么用炼金术写的吧,只要我自己会写了,不就不会再麻烦你们了吗?”
“…………”
路德维希感觉自己的脸颊肉再度僵硬起来了。
事已至此,也很难再继续面冷如铁地拒绝她的要求了。路德维希觉得自己似乎落入了一份陷阱,而陷阱的开端就是第一回开口时,向对面那人退让了一步。
此后就是一步退,步步退。
沉默了半晌,尽管知道是垂死挣扎,但他还是咬牙切齿地艰难道:“你让我再考虑一个晚上。”
他无法就这样坐视自己被对方全盘拿捏。
——虽然,路德维希还没有意识到,此时两人的地位已然交换。
提出条件的人变成了伊芙,而他自己却变成了考虑接受条件的那一方。
第65章
房间里灯光昏暗,只有窗外人造月亮的光芒斜斜射入,在地面上铺了层雪亮的霜。
伊芙正站在窗前,摸着耳夹给洛琳发消息。大小姐好像一天到晚都窝在网上了似的,无论什么时候发消息都会秒回。身后洛尔迦斜靠在床头,捧着书,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伊芙在欣赏窗外的景致。
这轮月亮是奥利弗家族专门伪造出的悬体造景,此时夜幕低垂,尖锐的哥特式黑色古堡沐浴着银白的月光,远方起伏的群山和密林被这样浅薄的光芒笼罩着,如同披上了一层薄纱。
神秘,又虚假。
在灯火通明昼夜不休的首都星,这样静谧特别的景况确实少见,因此即使洛尔迦想跟伊芙说些什么,此刻也按耐下了自己急促的心情。
他一向自诩很有耐心。
简单约定过之后,伊芙就熄灭了耳夹上微光,转而端详着正闲适看书的洛尔迦。
真是不容易啊,明明承受着掏心剜骨的头痛,居然还能装出一副没事样子,不动声色地坐那看书。
沙沙。
洛尔迦手上的书又被翻过一页。
价格昂贵的纸质书散发着冷淡微腐的油墨香气,淡黄纸张上面绘制着彩色的天堂和金苹果树——这是一本宗教故事的绘本,出现在洛尔迦这个年纪的人手中其实是有一点违和的,况且他也不信教。
在天体都能被剖解的时代,没有人会再相信上帝的存在,相比之下,大家都更信奉现实存在的神,比如力量,或者科学。
床头柜上摆着三管药剂,一管是深紫色,是正常的安眠药剂;一管是浅蓝色的,用来改善调理洛尔迦体质用的;另一管是熟悉的棕色,这则是伊芙从爱葛妮丝那学来的缓释药剂,经过一系列的成分和术式分析,她判断出这管药剂能帮忙整理精神世界,从而缓解头痛,并抑制毒素扩散。
在跟路德维希交谈过之后,伊芙就去实验室制作好了今天份的药剂,然后装在透明的玻璃试剂管里,带来了洛尔迦的房间。
在毒牙时大少爷的滥用药物事迹仍在她心头抹之不去,处于警惕,她是专门来盯着吃药的。
早在她还没过来的时候,洛尔迦就事先洗漱过了,此时正披着一件薄薄的深灰色睡衣,倚在黑色的枕上,愈发衬托得周身肌肤苍白病弱,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这纯黑的床铺当作墓xue,闭上眼就要永眠了一般。
“十点半了,”伊芙低头看了眼终端上的时间,板正道,“你可以吃药睡觉了。”
闻言,洛尔迦翻书的手也止住了,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伊芙,随即又将视线飘向桌上的三管药剂。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是眼神无疑表达了明晃晃的谴责,毕竟,以前他每天只要喝一管药。
“”
伊芙跟他对视片刻,随后收起紫色的那管,剩下两管还稳稳地放在桌上。
意思是可以不喝安眠药,但另外两管不可以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