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云依拢着披风,娉娉袅袅地回到主堡,这才由早已守在这的女仆摘下了身上的披风。她里面穿着一条珍珠灰的长裙,伸手理了理头发,便由小门朝城堡里走。
前厅的门前传来几声并不清楚的说话声,不过听语调,像是在吵架。
她示意周围的仆人不要出声,随后朝那里走去看看什么情况。主屋门外,两个年轻人正隔着不远的距离,低声地聊着什么,其中一个金发如太阳般灿烂,另一个银发低束,如同月光般皎洁,站在一起时显得十分养眼,可惜两人之间的气氛看着却不怎么融洽。
其中那个金色头发的年轻人,正一手扶在栏杆上,似乎对对方说的话感到很不满,脸上表情也并不好看,正是她那个素来有些乖张的小儿子。
路德维希正因为他哥被退婚的事窝火着,突然看到塞西尔身后走过来一个熟悉的人影,他歪过头,发现果然是罗夫人,便喊了一声:“妈妈。”
罗云依嗯了一声。
于是塞西尔也转过身来,也跟罗夫人行了个晚辈礼,打招呼道:“日安,罗夫人。”
他正常待人接物的时候,光是凭着那副华美的皮囊,就足以收获所有人的友好和善意,因此罗夫人一走来,就亲昵地搭上他的臂弯,同他道:“哦,原来是小塞西尔,我们俊美的小铁线莲,真是难得,你今天怎么想起来过来了呀?”
奥利弗家和美第奇家关系不算密切,是后来两家有了口头的姻亲约定,这才逐渐熟悉起来的。
不过罗云依和她的亲侄女一个性格,对长得好看的人一向很愿意给面子。
路德维希明显很清楚他妈的性格,因此为难道:“妈妈,他是来”
他看了看四周,偶有人来往,一想到塞西尔要说的事就还有几分余怒,恼火地推了把塞西尔:“算了,进去说。”
塞西尔只是嗤笑一声,心知他是为哥哥被人退婚的事情感到难堪,才这样羞恼。
他懒得计较,在他看来,自己今天既然是代表美第奇家族而来,就没必要再跟路德维希这种“小辈”一般见识。
塞西尔自然而然地扶起罗夫人的手,边向屋里走,边说明自己的来意,当然,所有的问题都推脱给了家里的安排,把自己则描述成了一个单纯的传话筒,而路德维希则一脸黑沉地抱臂跟在两人后面。
罗夫人的心态比路德维希好得多,即使对方已经快将看不上洛尔迦直言出来了,她也只是理解地点点头,却没有答出任何准话,而是轻飘飘道:“真是要恭喜洛琳小姐的晋级啊,不过,兹事体大,不必这么快就下决定吧。”
她这是什么意思?
塞西尔有些不安地眼皮一跳。
他开玩笑似地试探道:“原本就只是两家的口头约定,有什么好兹事体大的,还是说,您难道不介意让洛尔迦哥哥入赘吗?”
罗云依拎起裙角,视线若有若无地从幼子愤恼焦虑的脸上扫过,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转过脸来时又露出一个包容的笑,看塞西尔的时候就像看不懂事的孩子,笑吟吟道:“那有什么好介意呢?洛琳是个好女孩,如果能跟她缔结婚姻,对洛尔迦来说,就算是入赘,也是他占到了便宜。”
“何况,你们家的事情还不算尘埃落定吧,年轻人就喜欢把话说太满,又太不着调。”
罗云依站定,温柔的眼神落在塞西尔身上时,却如同剥皮刀一般,好似已完全看穿了这对兄妹关切外表下的勾心斗角,让他感到莫名地如芒在背,脸颊微微绷紧:
“你现在既顶着继承人的名头,就不应该说出只是口头约定这种话,不然传到别人耳朵里,就显得好骗了。”
她意味深长地说道:“好了,扶我到这里就行了,我又不是走不动路的老人家。小塞西尔也鲜少有机会来奥利弗家族做客吧?好不容易来一次,多待两天吧,就怕你看不上,毕竟你看着可是不大愿意跟我们做亲戚呢。”
“怎么会呢。”
塞西尔额头沁出点冷汗,但还要维持面上客套的笑,勉强答道。
罗夫人拍拍他的手,示意可以松开了,留下一句轻飘飘“好好照顾你塞西尔哥哥”给自己的亲儿子后就走了,塞西尔只感到肩上一沉,是路德维希搭手上来了,他刻意压得很重,那张天使般的脸上露出明晃晃的敌视和恶意,唇角勾起,硬把塞西尔往门外拉。
“走吧,塞西尔哥哥,”他哼笑道,“多逛逛吧,反正这两天,想必你也不敢回去吧。”
“”塞西尔横他一眼。
罗夫人的话搅得他心头一片乱麻,但仔细想想,又好像什么确定的话都没说。
他现在既担心自己连个退婚都办不好,会让家族里失望,又听罗夫人的意思听得害怕,对方看起来对洛琳十足满意,他分辨不出罗夫人那句接受洛尔迦入赘是真心话还是玩笑话,就算对方走了,也还僵硬地站在原地。
路德维希明白塞西尔在紧张什么,有些看不上他这个样子,但母命难违,只好冷笑一声,就夹着木头似的人硬往外拐去-
“麻烦将这张纸转交给那一位。”
伊芙将手上的纸递给了柜台后的调酒师。
她又回到了那间作为炼金术师间秘密据点的酒吧。
上次离开前,顾朝夕考虑到她身在奥利弗家族,情况特殊,特地交代过她如果平时有事情,可以用炼金秘文写在纸上,让调酒师转交给她,这里本就是她学生开的据点,因此跟她也算消息畅通。
但指点炼金术是一回事,咨询其它的事情,就是另外的价格了。
伊芙不是来买消息,而是来鉴定消息。
路易在接受她拷问的时候已经意识不太正常了,经过检查,伊芙发现他居然被注射了短效的精神毒素,虽然不如洛尔迦身上的那般凶残,但用久了也会让人神智恍惚,带来极大的痛苦,因此回答伊芙的问题时也说得颠三倒四,她不敢轻信,就记了下来,请顾朝夕再代为确认一遍。
其实她也可以直接要求顾朝夕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自己的,但这样做的价格太贵,她付不起,只好退而求其次,自己费劲搜了讯息来鉴定。
不过上一代奥利弗家族的人做出的事……未免也太邪性了一点。
“好的客人,请稍等。”
调酒师将纸条收进一个特制的金属小管里,请伊芙在一旁稍等后,就回到后台向上线请示预计的回复时间。
而在她汇报委托的时候,伊芙正托着脸坐在吧台的边缘,她座位旁就是单向的透视窗,正对着窗外绚烂繁华的首都星。
突然间,有件不寻常的事情袭入了她视野范围之内。
对面两栋百货大楼夹着的巷子里,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色宽袍里的人,正在朝什么地方赶去,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偷感相当强,偏偏这人感知又敏锐得很,隔着单向的玻璃窗,似乎也能感知到这里正有人注视着她,犀利的视线直向酒吧这处刮来。
要是正常人,这时候就自知冒犯地收回视线了,可惜坐在这里的是伊芙,她只收敛了点直盯的眼神,转而用余光观察。
光是刚才抬头看的那一眼,尽管那黑袍人十分谨慎,但仰头看来的时候,还是露出点兜帽下的脸。漆黑的眼睛,银色的面具,这样的打扮,除了自己,伊芙也就只记得一个。
——卡文迪许家族大小姐的那位贴身女仆,依稀记得好像是姓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