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奥利弗家主则低声严肃地对秦梦得道:“你应该称呼陛下为父皇。”
“好了,文森,对孩子不要这么苛刻,”皇帝撑起点精神勉强道,他扫了眼这个长相跟自己极其相似的私生女,很难有人能说清父母会更喜欢跟自己长得像的孩子,还是更喜欢跟自己性格相似的孩子——前者是血脉的证明,后者是感情的推移。
不过念在刚才这个孩子救了自己的份上,他这会儿对秦梦得的偏爱,总算比皇后亲生的皇太子多了那么一点点。
罗氏侍从的服务质量永远值得信任,少顷他们就又在三层找出了一间雅致空旷的房间,并重新摆好精美的餐点与饮品,甚至还贴心地准备好了一件宽大的浅色长袍:秦梦得身上那件累赘的长裙,早已因为制止刺客时过大的动作幅度,而裂开了一条不那么雅观的口子。
新的房间没有流觞曲水,因此皇帝降尊纡贵地一直等到最后一个放完盘子的侍从退出房间、并带上门扉后,才故作镇定地同秦梦得道:“既然已经亲眼见识到你的本事了,那么孩子,我也不妨与你直说,王室并不缺少血脉相连的孩子,我们缺少的是有用的孩子。”
“你应当清楚,你的出身在很大程度上会限制你在首都星的发展,因此想要证明你对王室、对这个国家有用,就只剩下了一条道路。”
秦梦得抬起眼,与生理学上的父亲四目相对,两双相似的绿眼打量着对方,一双满是算计,一双冷淡傲慢。
“我知道了,”她慢吞吞道。
这也是伊芙教她的,过慢的语速往往是不情愿的表现,适当地在皇帝朝自己提出要求时表现出不满,有利于接下来从对方那取得一些让步和好处:“我会去军部的。”
皇帝对于她的配合显然十分满意:“好孩子,我向你保证,你付出多少,就能收获多少,只要你能在前线获得功绩,我就绝不会亏待了你。”
“如果你有一份拿得出手的成绩,那即便是被赐予一份皇族的姓氏,想必底下的贵族也不会有异议吧。”他意有所指地道。
这便是在拿改姓的事情要挟秦梦得了,她想有一个堂堂正正的王室身份,头件要做的事就是将姓氏改回皇姓奥托。
秦梦得沉吟片刻,才道:“可以,不过您能安排我去第九军团吗?”
“你之前不是在第七军团任职副军团长吗?”皇帝看起来十分诧异,“怎么突然想转到第九军团了?”
不过在秦梦得想出一个不那么敷衍的回答之前,房间的门就先一步被人推开了。
一道高挑的黑影出现在门口,看到的瞬间皇帝的瞳孔猛地一缩,方才那个刺客的身影又在他脑中重现,他顿时腿就一抖,下意识地就看向秦梦得。
谁料那道黑影走到他面前后,只是单膝跪地,右手抵左肩,以标准的臣子礼向他行礼道:“参见陛下,帝国伟大的太阳。”
也是走近了,他才发现来人原是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年轻女孩,戴着面具看不见脸,不过穿衣风格倒显得很年轻气盛。
“你是”皇帝疑惑的心情还没彻底褪去,他不记得自己曾见过这个人。
但伊芙在来的路上,就已经从侍应生处问清楚了楼上的情况,在月神蝴蝶的精神操纵之下,这些实力普通的侍应生自然一经问询,便像豌豆射手喷豆子一样将事情交代得明明白白。
虽然皇帝提前到来这件事在伊芙的意料之外,但后续发展则跟伊芙预料的差不多。她原本就不觉得在秦梦得早有准备的情况下,皇后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因此她只是定了定神,便照着早已打好的腹稿自如答道:“回禀陛下,臣是奥利弗家族的炼金术师,此番随家主一同出门,原先在楼下活动,突然听到楼上的动静,担忧家主安危,这才赶了过来,不知陛下居然亲临此处,如有失礼,还望陛下恕罪。”
这话说得太装了,连奥利弗家主都忍不住看了她两眼,不过当皇帝将问题抛给他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答道:“是这么回事,陛下。”
“唉,那还真是辛苦你的一片忠心了,”皇帝揉了揉太阳xue,奥利弗家族本就以炼金术师出名,有了家主作证,他对伊芙自然也放下心来,“侥幸的是我们这并没有人受伤,不过你可以给梦得看看,刚才她是离刺客最近的人。”
“……”秦梦得看出了他只是想支走自己,顿了一会儿,才道,“多谢陛下关心。”
“走吧。”伊芙朝她招招手。
两人并肩走出包厢,等周围路人少了些,伊芙这才一耸肩,问道:“你刚刚受伤了吗?伤得重不重?”
“还好,就是气波可能导致了一些内伤,光靠我自己调理也能恢复好,”秦梦得拢了拢外袍,“我以为你会问我这边进度怎么样了。”
“这还用得着问吗——皇帝刚刚喊你喊梦得,这不就说明到现在你连改姓都还没要到吗?”
这委实有点太现实了,秦梦得沉默片刻,试着为自己辩解一番:“但他还说如果我能在军部有所成绩,就会宣布为我改姓。”
她们正在下楼梯的路上,而恰巧迎面上来一个黑发男人,约莫中年,乌发黑眼,穿着深蓝色打底带白色条纹的西装,眉目带笑,倒是和善得很,就是人未免有点太胖了,依伊芙目测来看,三个人想同时通过这条道,恐怕很有难度。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伊芙都是一个善良且相当有素质的好人,她拽了下秦梦得的衣角,示意站到她身后,侧身让别人先过。
“喔,”秦梦得还没有动,反而胖大叔先高兴地发出一声低呼,停下脚步热切地打招呼道,“秦小姐,你这会儿怎么下来了?”
什么情况?伊芙懵了一瞬,随即转向秦梦得,这两人难道私下认识吗?但秦梦得并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微拎起裙摆,行了个不怎么规范的礼,淡淡道:“上面的私宴没有结束,只是刚才有刺客来,陛下让我先去处理伤口。”
胖大叔点点头,又跟秦梦得寒暄了几句有的没的,这才继续步履匆匆地向楼上继续爬去。待人走远,伊芙这才询问身边人道:“你认识刚才那个人吗?”
“那就是罗氏的家主,罗云初,”秦梦得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伊芙居然连罗氏的家主都没认出来,“你不认得他吗?”
“我不认得的人其实挺多的,而且他长得跟罗夫人一点也不像啊……你也不至于用这么惊讶地看着我吧?”
与其说罗夫人跟他不像,不如说在跟罗夫人、罗文清和罗文舟站一块的时候,真正不像一家人的另有其胖子吧!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让我们回到先前的对话——你说只要你能有功绩,皇帝就会让你改姓,让你堂堂正正地进入皇室。”
伊芙打了个响指,用些许可怜的目光看着她:“但你有没有想过,皇太子为什么却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姓奥托呢?”
“因为他妈妈是皇后,然后他是婚生子?”
“不,”伊芙一脸冷漠道,“因为他爸姓奥托。”
“”秦梦得直觉这人又在一本正经地讲废话了。
“你真的还是太给那个老登脸了。”
“”
喊皇帝叫老登这种话,对从小生长在帝制毒土壤里的时代青年来说,或许还是太超前了。
眼看着秦梦得疑似暂时失去语言能力,伊芙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他又没养过你,你也没欠他的,好好想清楚你们之间到底是谁更需要谁吧,改姓本就是基本的诚意体现,居然还敢拿这个换兵权——在罗氏的地盘上谈出这么烂的生意,你也不怕罗文清变成鬼晚上来找你,哭诉坏了她们罗氏的名声。”
何况被承认的皇子身份,对于即将前往军部的秦梦得来说,也是一重必须的保护,因此她必须在今晚就得到皇帝的明确承认。
罗氏的员工素质之高,自进入宴会以来,伊芙深有体会,何况今晚有皇帝亲临,选用的服务人员一定是主宅中最精干的那批人手。而皇后的势力再蛮横,也得背靠着卡文迪许的军部,怎么可能混得进罗氏?
也难怪罗家主方才上楼的步履如此匆匆,得知自己费尽心思布下这一场刺杀,结果却这么不咸不淡,可不就得急着去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