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传来回应,低沉如远山闷雷:“免礼。”
崔妙手起身,指尖触到三重珠帘。
那些晶莹的琉璃珠子相撞时,发出细雨般的声响。她像拨开云雾般一层层掀开——
御书房内,纪佑端坐在紫檀圈椅中,玄色龙袍上的金线龙纹好似在光中游动。
而他怀中,解问雪像一株被暴风雨摧折的白梅,无力地倚在君王胸前。
这一幕实在是不必多说,正常的君臣关系当真是半分都没有。
崔妙手呼吸一滞。
只见解问雪双颊泛着病态的潮红,像宣纸上晕开的朱砂。
解问雪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青影,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如同垂死蝴蝶的翅膀。
他几乎是蜷缩的靠在君王的怀里,仿佛那是唯一可以留恋的地方。
医者讲求望闻问切,崔妙手如今实在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倒不是这病的多重,
而是眼前这一幕太过有冲击力了,什么君臣相宜,如今看来当真是……如同传言所说,君王与丞相之间,当真是说不清道不明有那么多关系。
事实上,当时满朝文武不过刚刚退朝,纪佑甚至只来得及走到解问雪面前,对方就这样软软的倒了下来。
毫无意识,浑身都是滚烫的。
都烧成这样了,居然还能来上朝,连个病假都不愿意请。
纪佑又只能这样抱着解问雪,一路快步回到御书房,派庆熙悄悄去请崔院正。
但凡是身居高位者,若是身体抱恙,那是必然不能外传的,若是外传的消息,只能是真掺着假,专门用来搅人耳目。
否则无异于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对方手里。
“过来诊脉。”纪佑沉声。
“是。”
崔妙手连忙上前,指尖搭上解问雪的手腕。
解问雪的脉搏在她指下跳动,急促而微弱,像风中将熄的烛火。
她微微皱眉,轻轻撑开解问雪的眼皮——那双眼睛此刻涣散无神,眼底布满血丝,如同破碎的琉璃。
“回陛下,”
崔妙手收回手,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似乎是有些感慨,
“丞相是寒气入体,又兼思虑过重,这才引发高热。”
“况且微臣猜测,丞相这几日并未妥善服药,这病情反反复复,这才一直去不了。”
只是……
崔妙手眉头紧蹙,指尖再次轻搭上解问雪的腕间。
这次她诊得极细,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
那脉象在她指下跳动,忽如狂风骤雨,忽如游丝将断,恰似秋千荡在悬崖边,教人胆战心惊。
“陛下,”她收回手,声音沉了几分,“丞相这病……怕是积郁已久。”
崔妙手偷眼瞧去,只见君王搂着丞相的手臂骤然收紧,玄色龙袍上的金线蛟龙似要动摇。
“说清楚。”
纪佑的声音很轻,却让崔妙手后背沁出冷汗。
她斟酌着词句:“脉象乍大乍小,如雀啄食,这是七情郁结之兆。加上丞相多年劳心……”
她顿了顿,“恐怕已有癔症先兆。”
“癔症,自古极难治疗,损寿命,伤心智,死于其者也不少。”
话音刚落,怀中的解问雪突然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像被噩梦惊扰,困于其中,脱身不得。
纪佑立即收拢臂弯,指尖抚过他汗湿的鬓角。
“不过陛下放心,用药将补,不至于走到那等地步。”
崔妙手连忙补充,
“当务之急,是先退高热。”
“微臣这就去抓药,用麻黄、桂枝发汗解表,再加柴胡疏肝,一剂下去,好生将养,明日定能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