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开了真空模式,我们都会被烧死——”
“不。”闻命一手撑在墙壁上,突然转过脸,血液从他的眉角滑下,他的眼睛黑到惊人:“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看的那个话剧吗?”
他盯着时敬之的脸,时敬之似乎被摄住了,只能愣愣看着他的眼睛,他其实很想逃跑,闻命微笑着,一字一句说:“Idesireyou,iwritetoyou,iwriteforyou。iteareverythingiwroteforyouoraboutyou。allisayis,iwant,iwant,iwantyou………”
“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就想告诉你了。”
*
阿玛蒂森气急反笑:“你……”
“轰——!”
她的眼睛霎时睁大,紧接着望着远处发出一声狂妄大笑,举起板斧一劈而下——
遥远处,滚滚海波化为滔天巨浪呼啸而来——
声浪响彻云霄,时速上百公里,它们咆哮冲撞着倒映在闻命的眼底。
他在鸣如击鼓的海水声中撕开一道缝,转身冲着兜头而来的锋芒扑去。
*
“咔哒——”那扇门终于闭合。
海水奔涌而至,迅速溢满这间实验室。那把斧子不知被冲撞到何处,闻命狠狠摁住阿玛蒂森的脖子,吐出一口血沫。
“出不去了——”
时敬之摇了摇头,突然冲闻命露出一个歉意的眼神:“我没有设定开啓指令——”
一股寒意直冲脑海,他是真的想死!
阿玛蒂森可能没见过这麽疯的人,她真的是目瞪口呆,甚至都有些佩服这个人的执拗,这不是傻逼是什麽?!
她猝然吼道:“你一定还有出去的方式!”
“不………”时敬之静静望着他们的脸。
“我父亲坚决反对我上前线,无非是因为我实在无法分辨是非和人心而已,心智健全丶心性坚定这些词,永远和我背道而驰,又或者,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死在战场上,他无法承受那种我一次又一次被炸弹炸死的想象。”时敬之低声说:“但是我又吃了这碗饭,忠孝自古难两全的。”
“几年前我在这座岛上做任务的时候,肚子上炸开一道口子,那次我受伤很重,从此我母亲甚至以死相逼,再也不让我上前线。”时敬之低声说:“这是我第二次犯错误,我遇到一个小孩子,下意识想去救,谁知他突然笑起来,当时我感觉不妙,他自己引燃了炸弹,活生生在我面前炸开。”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到底有多可怕。”时敬之低声说,“那可能是我见过的最震撼的场景之一,在街上随便问一句,谁是阿玛蒂森?一个又一个人站起来回答,我是!阿玛蒂森,是我!”
所有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说自己是阿玛蒂森。
“那之前有一个叫syren的人发送来一些情报“。可是我们从来没有得到过阿玛蒂森的画像,哪怕再去沟通,syren也从来不回答,甚至失联了好久,我们猜测他有什麽难言之隐。”
“阿玛蒂森,和南亚次大陆历史上着名的哲学家丶诗人同名——当时我们下意识以为他是男人,因为他们是一对夫妻——”
说到这里他短暂地停了一下。但是他知道,他们都在听。
“可能你也会很开心的吧。”时敬之喃喃自语:“那时候我知道也许你不信任闻命,但是无所谓,姑且试一试,也没什麽损失,後来你遇到了我,你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时约礼的儿子,生活在象征人类最高文明圣殿中的精英,随便哪个身份,只要他毁灭了这座城市,就代表人类的文明和教育体系自食恶果,你是不是这麽想的?这真是最最诛心的报复。”
“我见过好多那样狂热的幻想家,我曾经也对盲目的丶群体性的行动感到无与伦比的恐惧,甚至对扫盲计划也存在质疑,你怎样开啓智慧?怎样赋予素质?又或者,知识到底怎样传播与传承?事实上,一旦人群蜂拥而至,人人都像失去了智慧。又或者,我看过的不美好的事实在太多了…所以反对的声音永远那麽诱人。我们才是代表了人民的利益,我们和人民站在一起,你们的联合政府是肮脏丶腐败丶充满蛀虫的地方,你们腐化堕落……随便一个什麽说法。即便是每年通宵加班彬彬有礼,也依然会被人抱怨和责备,你们是坏人。里外不是人。”
时敬之说:“总是出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这个时候从四面八方随意攻击都是对的。”
“你可能不知道。我从来不同人谈心的。没有人知道我在想什麽。他们只会问我,你怎麽了。而不是说,你还好吗?”
“像我这种满身戒备的人,又怎麽会轻易将信任交付给你呢?”
时敬之道:“我说他烫我,无非是为了让我自保罢了。”
“民间冬日取暖都用火炉,他们总有无法看顾我的时候,如果我懂得了火炉的滚烫,下次一定不会靠近。”
“他们只是不想自己的小儿子滚进火炉中被烫伤而已。这和虐待可是根本的不同,但是你完全忽略了。”他的眼里略过一丝迷茫,那也许是因为他依然无比质疑那些奇怪的“为你好”的对待方式,又或者他依然对疼痛留有感知,但是他很快清醒了。
阿玛蒂森一脸“你在说什麽鬼话”的表情。
“………会死的只会是你。”
时敬之望着面前的地面低声说:“我连看到他皱皱眉头都担惊受怕,不忍心他难过,你却硬生生打了他十几年,甚至摧毁了他的勇气和信念,我当然不能让他被你打倒。”
“真的要被打倒,那也应该是我啊。”他微微笑起来,笑容转瞬即逝。
“你应该看着自己怎样亲手利用你最蔑视的高科技把自己杀死,哦,不,你不会死,你会被联合政府抓起来,进行最最大庭广衆的审判。没有什麽比这个更令你感到耻辱。”
鲜血从鼻子丶嘴巴和耳朵中渗出来,时敬之喃喃说:“当然,我更加愿意揣测,你嘴里所有的事物都是借口,你只是心怀一种天生的恶意而已。不过无所谓了,我只想事情快速解决。”
“真是天真!自不量力的蠢货!”阿玛蒂森冷冷笑道:“最让人痛苦的是恨意和恶意吗?应该是爱意。被高贵丶崇高丶纯洁丶光荣包裹着的最纯粹的爱意,本身就是不纯粹的。生于破坏力极大的人类群体中的爱意,永远要掺杂着欲望丶矛盾丶犹豫丶狭隘丶猜忌,而人们为了提纯爱意,为它编造了那麽多的谎言,如同华丽的王冠包裹着它——”
她看到时敬之的脸白了又白。
“就像这个世界上的人一样,越想要的越抓越紧,然而却越来越远,残存的爱意也终究会消磨殆尽。”
“求爱的过程是挣扎赴死的过程才对,不是吗?”说完她哈哈大笑起来,罔顾闻命铁青的脸色,愈发猖狂地兴奋高喊:“这就像是诅咒,你越想靠近,却越来越远,越是在抗争,却最终得不到满足——世人以为拥有爱就可以得到幸福——”
闻命咬紧牙关,给予她重重一击,她头晕目眩,剧痛到麻木,恶狠狠的咬紧牙齿:“这是你爱人的方式,和你那些虚无缥缈又源源不断的爱意永远相悖逆——”
“爱意永远夹杂着痛苦——”阿玛蒂森说:“这是无法跨越的丶将要贯穿你一生的诅咒。”
她鄙夷地狂笑着,整个人疯疯癫癫,连连进攻道:“你还是这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