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120受宠公主×被抄家的将军府小公……
阴雨连绵,前夜又下了一场雪,青瓦上覆了薄薄的一层霜,朱雀大街上车辙纵横交叠,人烟熙攘,路面上也积了雪,所过之处留下一串串纷乱的足迹。
“你听说了吗··这三皇女受了杖刑,还被禁足了。”一蓝衣小厮驻足于檐廊下,遥遥地望着远处高耸的红墙,与身边的同伴儿窃窃道。
“啊?你怎知?”同伴儿有些惊诧,语调略高,他在京都多年,没少听闻过那位殿下的骇人事迹,风流贪色,暴戾残忍得很,随便犯下的一桩事都足够贬斥流放的了,但凭借着圣眷隆宠,一直从未受过重罚。
“碰巧听到我家主夫说了几句。”蓝衣小厮得意地压低声儿道,他家主夫可是御封的一品诰命贵夫,常常进宫,自然能知晓些旁人难以探听到的秘闻。
“也是··”同伴儿瞧着一衆将皇女府里里外外围堵得水泄不通,把守森严的禁军侍卫,恍然道。
“不过呢,毕竟是身娇肉贵的皇女,大抵也就是小惩大诫吧,虽说被禁足了,在府里不照样还是美人在怀,夜夜笙歌···”如此说着,便眼见着一擡红绸暖轿进了皇女府,轿厢被布幔遮得严严实实的,但看那厢布上绣着的浓艳花样儿,便能推知多半是出自青楼楚馆的。
蓝衣小厮鄙夷地撇了一眼,继续道:“哪像咱们这些苦出身的,天寒地冻的天儿,还要为了主子的一口心头好在外头四处跑腿。今儿还特倒霉,跑了好几家粟裕斋,竟都同我说近日米粮短缺,白玉糕做得少,都已卖完了。”他低头掀起食龛一角,里面空空如也,想到回去免不了一顿叱骂,神情又郁卒了些。
“我也是!一品阁竟连什锦攒丝都没有了,我家公子点明了要吃的··”
天色越发阴沉了下来,洋洋洒洒的雪又从天际飘落,伴随着陡然急促的步伐或是几声低语,一柄柄油纸伞纷纷撑开,殿内,朱漆鎏金熏炉内虽燃着融融炭火,依旧温暖如春,然而四周却是寂静无声,落针可闻,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冷清。
“送到了吗?”华服女子倚在榻上,把玩着手里的玉玔,状似有些心不在焉,实则眸色颇为沉郁,她身前跪伏着的一名衣着寒酸的少年郎,他发髻上沾着些许草芥,脸上也大抵是被山野中的藤蔓树枝划了几道,刚小声答了半句,只见殿门被缓缓推开,张苓率先踏了进来,他气色并不太好,身形也佝偻了许多,浑浊的一对老眼倒还轱辘地转着,只见他身後还跟着两三人,立于正中的少年郎身姿高挑,薄纱覆面,露出的眉目极为英朗,衣衫配饰却颇为艳丽繁复,透着隐约的风尘脂气。
张苓眼风一扫,在少年郎身上略作停留,上前道:“殿下,老奴照吩咐给您把人儿带来了··这邀月阁里新出的倌儿,果然长得是明朗俊秀,叫人称心。”张苓夸赞着,却是有些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确实,这些天张总管着实是费心了,这赏赐,本宫定是少不了你的。”江盛娆往张苓身後瞥了一眼,“府中库房好像有几件南邦进贡的稀奇物件儿,你自行去挑拣吧。”
张苓自然听懂了江盛娆话中的逐人之意,但是继上回做出那般离经叛道之事後,他着实是怕了这位祖宗了,若再折腾出什麽幺蛾子来,这身为主子的,再不济也就是重罚贬斥,最後倒是牵连着他平白丢了小命!张苓讪笑了几声,仍旧杵在原地,试探道:“殿下··这是派妙舟··去送了什麽信儿吗?”眼下,这位祖宗虽被禁足在皇女府,但不禁玩乐,而周围把守看似森严,实际上也存在着许多疏漏之处,再加之这妙舟出身山野,手脚敏捷,钻洞翻墙都不在话下,谁知道暗地里又捅了什麽篓子。
“张总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浅显的道理你应当比本宫更明白吧?”江盛娆缓声道,“若本宫做了什麽事丶或是犯了什麽错儿··你该与本宫一条心,尽力遮掩才对,其馀的少打听,知道吗?”
张苓心里叫苦不叠,耷拉着脑袋应了声,这才告退了。
“已经将信儿传给黑山寨当家的了。”妙舟见张苓走了,擡手抹了把脸,声量高了许多。虽然已不是第一回见到这位主子的真容了,但他还是莫名地感到紧张,也不知是这些天奔波躲藏,翻山越岭着实太累,还是害怕,他跪在地上浑身微微发颤。
江盛娆轻应了声,也示意他退下。妙舟踌躇着起了身,偏头又瞅了瞅那新进的,装扮得花枝招展的倌儿,忍不住壮着胆子问道:“殿下,您不会不管小宁的,对吗?”他先前只听张苓提过几嘴,说小宁被别人劫走了,还说这样也好,反正留着也是个祸患···想到这儿,妙舟心中一凛,贸贸然地指着那眉目英朗的倌儿,有些语无伦次道:“殿下,您不能这麽快就变心的···小宁比他好看,而且小宁是您的宠侍,不是吗?”妙舟虽是拿着信物去传了信儿,但他着实不明白皇女是如何和一个山寨头子相识的,更琢磨不透这山匪如何能将小宁救回来。
“当然不会。”江盛娆一时无语,这名少年郎本性不坏,为了弥补过失还自告奋勇地偷溜出去送信,但着实是无甚心眼,先前也添了不少乱子。
殿内重又陷入寂静。
四下再无旁人,江盛娆下了榻,那倌儿也紧随其後,一同来到了案桌前。他擡手便扯掉了遮面的薄纱,露出了一整张脸,在明暗交错的灯盏下,少年郎的眉眼更显英秀,脸部棱角分明而利落,生得极为俊朗轩昂,就是这花楼俗艳的衣裳也压不住他通身冷峻清朗的气质。
“孙公子。”其实当孙尧刚进殿时,虽然半遮着脸,江盛娆还是很快就认出了他,按捺住心里的惊讶,这才开口称呼道。
“有劳你去搜罗偷漏粮草的账目和证据,还亲自··送了过来。”江盛娆本以为出于为父报仇的意愿,这孙家三公子能将孙如兰私藏的账目偷出来交给她的暗卫阿昭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竟还亲自来了京都··不会还打算给她作侍吧···
“这账簿很重要,即便是交给殿下的暗卫,我也并不放心。”孙尧唇角微抿,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了一本残缺泛黄的账簿。幼时,他曾无意发现他所谓的母亲在书房里设有的一个暗格,里面的书信账簿都会定期烧毁,至此便常常留意,有几回孙如兰临时有事,还未等炉里的纸料完全焚烧殆尽,便匆匆出门了,这才叫他从中留存了部分。
“更何况,殿下近日受了重罚,或许能以此事抵罪。”孙尧语气浅淡,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姿态,但眸中却很清晰地倒映出江盛娆的影子,是专注的注视,不像以前那般透着敷衍森冷。
江盛娆对他笑了笑,道了声“多谢”,便在案桌边坐下开始翻看帐薄。
而原也一道扮作小厮的暗卫阿昭和蒲青,不知何时守在了殿门边,一直都未出声打扰。蒲青还是偏瘦弱,但小脸似乎长了点肉,也白嫩了些,黑黢黢的眼儿,穿着色调扎眼又偏大的衣裳显得有点滑稽。而一向以黑衣劲装示人的阿昭,作了男子装扮,还难得穿了身常服,一袭青缎掐花绡纱长衣,虽然有些风尘,但也丝毫不难看出,阿昭竟也是个剑眉星目,端正凛然的美男···
江盛娆无意间往殿门处望了一眼,想到因为平时阿昭都是男扮女装,武艺又高强,她几乎都已经把阿昭当作女人看待了··还是得注意点分寸···
殿内只馀翻页声,时而夹杂着女子轻微的叹气声。江盛娆用着原主少得可怜的学识,翻看这些繁杂的账目实在是有些心累,并且这个算法她也不懂,连五谷都不分的草包皇女哪里还会统算粮草数目啊··
孙尧垂眼看她,见她满脸发愁却又勉强振作的模样,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好笑。
“殿下哪处看不懂?或许孙尧可以为殿下讲解。”
“啊?”就在江盛娆看到孙尧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还怀疑自己眼花了的时候,孙尧便已坐到了她的身侧。
“这处是这样···这处···所以核算起来··就少了三百石··这处少了五百石···还有··”孙尧比对着账簿,缜密地核算着,他字如其人,锋利清峻,此时却离江盛娆有些近,似乎没有太多防备。
江盛娆连连地点着头,心中庆幸原主还好只是不学无术,不是脑子笨,在孙尧的一番讲解下也基本都能看懂了。
“现在殿下都懂了吗?”孙尧侧过脸来看她,在灯火下,江盛娆发现他的睫毛也很长,长到也可以在眼底遮挡出一片小小的阴翳,只是这双星眸虽然很亮,像是盛着遥远天际的星光,但是瞳色是漆黑的。
不知道照宁现在怎麽样了···伤势如何··她不在身边···会以为自己被丢弃了吗···
孙尧见她明显地有些走神,轻微地皱了皱眉,忽而想起先前阿昭同他所说的事由,说道:“听说殿下此次禁足,是为了一个奴籍的少年···”
话音未落,孙尧随手翻到了一页,上面依稀记载了“陇北”丶“顾”等字样,“等等!”江盛娆连忙按住了孙尧的手,正要仔细查看,却听外面响起了一声通传。
“二殿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