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122受宠公主×被抄家的将军府小……
凛冬已至。
继饥荒之後,今年的冬季似乎格外的漫长,窗柩外飘落着大片的雪花,偶尔还能听到枝杈被积雪压弯折断的细碎声响。京淮城外天色灰蒙,冷寂丶空荡,弥漫着蚀骨的阴寒之气。无论是官道还是曲折小径上都铺就着厚雪,良久未见有一辆车马或行人经过,沿路的瓦房屋舍似乎也已无人烟,静谧得有些可怖,就连屋顶的茅草被狂风吹落在地,却也久久无人捡拾。
冬雪骤急,河岸边的三棵柳树已然被压折了两棵,不消片刻,院门上悬挂着的牌匾也岌岌可危,“卫氏医馆”几个字全然被雪遮掩不见。医馆紧闭,忽而,门外响起了一阵铁环扣门的敲击声,有气无力的,细听还伴随着微弱的呼救声。
阿兰正巧在前庭扫雪,差点吓得跳起来,近日打家劫舍之事愈发频繁,医馆早已不接诊了,如今会登门的不是穷凶极恶的匪类就是还剩半口气的饥民。明显,这回是後者。阿兰抖了抖身上的斗篷,没好气道:“医馆不接诊!去别处吧!”
他刚转身跨进檐廊,便撞见了卫玦。
卫玦提着药箱,像是刚从後院出来,身上披着一袭银白底色的银狐斗篷,额间落了几片雪,更添几分清冷孤傲之意,他剑眉微蹙,说道:“开门。”
阿兰眼珠子滴溜一转,踌躇道:“卫丶卫大夫,这些天来医馆已经收留了十馀人,再如此下去··馆里米粮怕是丶怕是不够的。”本来,医馆里卫大夫与他们这些小厮统共就有十口人,米仓里虽存了些米粮,也就勉强过冬,更何况,那位不识好歹的小姐和狐媚子也一直住着,算起来都有几十口人了··
当然,这後半截腹诽之语,阿兰还是没敢说出口的。
“卫禾妻主明日会遣车马送些米粮过来,你不必担心。”卫玦淡声道,眸中透露出些许不悦。他以男儿之身在外行医多年,行事也算颇为精明老道,但毕竟医者仁心,再加之他弟弟卫禾也即将临盆了,总要积攒些恩德。
“是···是!奴这就去开门!”阿兰愣了愣神,随即眉飞色舞了起来,卫大夫弟弟的妻主不就是林家小姐吗··那可真真是位温柔良善的女子,生得秀美灵动,与他们言谈时还总是和声细语,带着浅浅笑意。是以,林梓柔每回来医馆,阿兰也都怀揣着几分别样的心思,借机上前搭话,肖想着能作她的通房小侍。
末了,阿兰才想起故作关怀地问道:“卫禾公子也会一同前来,在医馆待産吗?”
卫玦轻应了一声。他弟弟从小身弱,如今这年节,他并不放心林梓柔请一些不知底细的接生夫,便已说好将卫禾送来他的医馆待産,如此,由他亲自接生照料,才是最为安心稳妥的。
阿兰眉眼间难掩喜色,想着卫禾待産,必定要小住一段时间,那林小姐夜里无人服侍,难免寂寞···他如此想着,连忙冒着雪一路小跑到院门前,微微哆嗦着身子,几下就利索地打开了门栓。
“天,天爷啊··您,您真是,大善人啊··”阿兰擡眼便是瞧见一张老叟的脸,褶皱横生,还被冻得青白交加,嘴唇乌紫。若不是白天,活脱脱就是山野里的孤魂游鬼,阿兰险些被吓得背过气去。
佟富眼见着院门开了一条缝,生怕阿兰後悔似的,嘴上边哀叫着,边搀着妻主急切地挤了进去。
“我们卫大夫心善,可不是我··”阿兰极其嫌恶地嘀咕道,“跟着我,你们且去西南边的一处偏房住着。”
“哎哎哎。”佟富忙不叠地应着,一双老眼很是活泛地不停打量着周遭,倚在他身上的老妪却是两腿打颤,神志也像是不大清醒,半睁着眼儿,像是快要断气儿了一般。
阿兰嫌他们寒酸脏鄙,频频撇了几眼,并不情愿搭手帮扶,反倒催促得更急:“我家大夫慈悲仁德收留了你们,你们可要安分守规矩,平日里不要在馆里随意游走闲晃!明儿是有贵客要来的,就你们这些山野刁民可别冲撞了!”
“这个理儿咱多少也懂得些。这位小郎官有所不知,咱虽是乡下人,家中倒是有个哥儿在那京都官宅里头作侍的。”佟富平日里有什麽好事都第一个紧着他的女儿妙汀,但一到这种撑场面的时候,他嘴上顺承着阿兰的话儿,实际却刻意透露出妙舟在皇都为侍的事儿。
果然,阿兰脸色好了些许,语气也缓和不少,甚至还与佟富攀谈了起来:“你家哥儿既在京都官宅里作侍,那你们二老何以落入这般境地,成了难民?”
佟富哀叹一声,用脏破不堪的衣袖揩了揩眼角,老泪纵横道:“年节不利,地里本就许久没甚收成,咱家妻主先前又在赌场输光了田産,这人才刚赎回来,咱家姐儿又被人怂恿着去了赌场··前些时日,乡里又遭了匪盗,咱是彻底没活路了···原是打算着到京都投奔咱家哥儿,且叫他凑些银钱救一救他姐姐的,可这些天雪下得这般大,连个蔽身之所都没有,又去哪儿筹措路费和干粮呀呜呜呜~”
阿兰是不耐烦听这些穷苦破落事儿的,他粗眉一拧,便连忙示意佟富打住:“我家大夫可是这一带有名的名医,你别动不动就哭天喊地的,叫旁人听见还以为医馆里出了什麽事儿呢。”
佟富一见没有搏得丝毫同情,眼泪也是说收就收,登时便不吭声了,只剩两粒昏黄的眼珠子还在暗暗地打着转儿。
阿兰将这两人随意安置了一番,便匆匆走了,生怕多留一刻都要沾染晦气似的。
老妪狼吞虎咽地吃着馒头,期间还噎着了几回,手却仍急急地往盘里伸去,待五个馒头完全下肚,她似乎才有了些活气,直勾勾地盯着佟富正吃着的半个馒头,艰难开口道:“阿,阿富,咱家妙汀可··可怎麽办?”
一盘馒头,几乎全进了老妪的肚子,佟富只吃到一个,他凄厉地喊了声天爷,索性叫骂了起来:“你这浑人,家里头根儿就是劣的,还害得我与你生的女儿也是个浑人!我自打跟了你就没过上一天的好日子!”
耳边听着一通骂骂咧咧的数落,老妪倒也习惯了般,老神在在地卧躺到榻上去了。
过了半晌,佟富消了气,这才将心里一早的盘算说了出来:“妙舟是个没用的,估计手里头也没几个钱,更何况外头疾风暴雪,咱看着都快要大雪封山了,压根去不成京都···还不如先在这馆子里养养气力,攒些干粮··咱方才偷摸着瞅了一圈儿,这些屋舍可全都是砖瓦盖的,颜色也稀奇得很,就这外头地里还有花草池子··”
不待佟富说完,老妪登时便起了身,整个人似乎又矍铄了不少,“你是说··咱去那主人屋里头··”她大半辈子都在赌钱,别的事儿皆干不利索,只这出老千丶从旁人衣袋里顺些银钱的事儿做得最是灵活利落,叫人难以察觉。
佟富啐她一口,压着声儿道:“你这又犯蠢了!这可是大户宅院,随便哪间屋子怕是值钱物件儿都不少,何苦一定要到主人屋里去···到时咱们岂不是就能将妙汀赎回来?说不定还能留些馀钱。”
老妪眼中精光一亮,连连点头。
北面厢房。
屋内昏暗静谧,浅色纱帐隐隐绰绰地遮挡着塌上的昳丽光景。赵觅坐于塌边,细细地端看着少年的睡颜,良久,眼底泛起一丝浅笑。
这便是她心中设想过无数遍的场景,是她往後想要度过的时光与岁月。
少年前些时日恍若变了个人般,为了回京都,全然不顾身上伤势,屡屡想要挣扎逃脱,执拗得近乎有些疯狂,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不得已,顾照元将一根银制锁链拴在了少年纤瘦的脚踝上,她也再三叮嘱卫大夫在汤药中多放些安神的草药。
本来,她很担心少年就此下去,会变成一副她全然陌生的面孔··不过好在,没过几日,少年重又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温顺又乖巧的少年了。
如今,就算不往汤药里放入安神的草药,少年也会在喝完汤药後,乖乖地躺在榻上休憩养伤。
正如顾照元所说,江盛娆玷污了照宁,再加之用了一些卑劣的手段才叫照宁对她有所依恋··这份依恋本就是极浅极浅的,不是吗?
思及此,赵觅眸色微沉。而少年依旧浑然不觉地熟睡着,大半张俊脸陷入了软枕之中,帘帐中的暗色将少年的五官线条勾勒得越发深邃,隐约有些凌厉之感。那双极其漂亮的琥珀色凤眸此时轻阖着,细密的长睫犹如蝶翼般低低地在眼底垂落,过于精致的眉眼,又让少年有着与凌厉相矛盾的脆弱感。
赵觅的视线最终落到少年润泽却依旧苍白的薄唇上,她忍不住想要擡手轻触,只是指尖还未触到,便被少年无意识地偏了下头而避开了。
赵觅很是可惜地收回了手,小心将案几上的药碗端起,这才缓缓地走了出去。
待门掩上,脚步声渐远後,少年长睫微颤,像是刚刚苏醒,而那双瞳色略浅的凤眸根本没有丝毫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