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鹿鼎季。他今日只穿了件玄色暗纹的常服,并无繁复装饰,却硬朗如山,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他微微垂,目光落在对面女子沉静的侧脸上,神情颇为专注,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白怀瑾的脚步,在回廊另一端被这闯入眼帘的画面骤然钉死。
刹那间,他感觉周遭所有的声音瞬间被抽空,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鹿寒那孩子很乖巧。”记忆中,那轻柔而疏离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耳畔,她曾站在白府的庭院里,目光飘向远方,对他这样评价鹿鼎季的儿子。
那时她的眉眼依旧清丽,语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说出的话却将他打入寒潭,“至于我。孩子还是不要了吧。”
“不要了”
轻飘飘三个字,砸碎了他所有关于未来的希冀,也隐隐指向了另一个他不愿深想也无法接受的结局。
她或许,已经有了新的选择。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隔着稀疏的花树和飘飞的花瓣,桑知漪微微抬着头,神情专注地聆听鹿鼎季说话。
那距离感清晰可见,既非暧昧,也非刻意疏远,而是一种平和的交流。
她对面的男人,眉目沉稳,言语间透着他无法企及的成熟与温厚。
她甚至微微点了几次头。
唇角甚至向上弯起了一个极细微的弧度。
时间像凝滞又像飞逝,每一刹都如同被文火煎熬。
他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更猜不透那平静如水的神情下涌动的是何波澜。他只看到,那个男人站在她面前,占据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重生之初,他日夜辗转,若她此生真的无意回头……
那他便以兄长之姿,默默守护。
他设想过种种场景,设想过看着她穿上大红嫁衣走向另一个男子,他以为自己可以如磐石般沉静,默默献上祝福。
只要她能重展欢颜,远离前世的苦厄,他甘愿做那道隔岸的影。
然而,此刻。
这画面活生生摆在他眼前,仅仅是远观,仅仅是臆测,就撕碎了他所有自以为是的成全!
为什么是他?鹿鼎季?
定然是为了鹿寒!
白怀瑾的齿关咬得咯咯作响,一丝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定是这老谋深算的家伙,利用幼子乖巧伶俐的表象,博取她的怜惜。
是了,他查过,鹿鼎季丧妻多年,后宅虚空,而他膝下恰好有儿子。
卑鄙!
一股冲动如同失控的野马直冲顶门,他想冲上去!
用尽所有力气,狠狠一拳砸在鹿鼎季那张令人憎恶的脸上,将她牢牢挡在自己身后。
鹿鼎季在桑知漪说完一段话后,目光不易察觉地向侧后方扫了一眼。
身为武将的卓感官早已捕捉到那道充满了恶意的目光。只是先前专注于和桑知漪谈话,未曾理会。
此刻,那带着浓重杀气的视线如有实质,已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他状似随意地偏移了视线。
隔着一片稀疏的海棠花影与飞扬的落英,回廊另一端,那个如孤峭寒松般笔直僵立的身影清晰地映入眼帘。
那身姿,那面孔——
鹿鼎季目光猛地一凝。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