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娃儿怕是到时辰了。”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低声附和,语气平静得可怕,“能死在这儿也算福气了。好歹有人埋,不用曝尸荒野,让野狗啃了…”
“路上…我爹…我娘…还有我那三岁的娃儿…不都这样…走着走着…就倒下了…”另一个男人木然地看着抽搐的张尧,声音像是从地底飘出来,“乱世…人命不如草啊…”
“要不是实在没活路了,谁愿意去撞颍州城的门,当流民当反贼…”有人幽幽地补了一句,声音里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
这话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周围的人群中激起一片沉重的共鸣。
沈嘉岁正和燕回时站在稍远些的帐篷阴影里,低声说着流民后续安置和修路的具体事宜。
张母那撕心裂肺的哭嚎猛地穿透过来,让沈嘉岁的声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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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秀眉微蹙,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对母子,以及周围流民们麻木的反应。
“怎么回事?”沈嘉岁脸色一凝,抬步就要过去。
燕回时下意识地伸手虚拦了一下:“嘉岁,那边人多杂乱,小心些。让医官去看。”
沈嘉岁脚步未停,只道:“听那哭声,等医官怕来不及。”
燕回时看着她的眼眸,放下了手,沉默地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目光扫视着前方可能存在的任何危险。
沈嘉岁快步穿过人群。
流民们看到她,自动地向两边分开一条通道。
她走到张母身边,蹲下身。
张母正哭得天昏地暗,猛地看到眼前出现一双绣着精致云纹的锦缎鞋面和素色却明显华贵的裙裾。
惊恐地抬起头,对上沈嘉岁那张白皙沉静的脸庞。
她认出来了!
这就是刚才站在大石头上给他们带来活命希望的县主!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倒在沈嘉岁脚边,额头“咚咚”地用力磕在地上。
“贵人!青天大老爷!求求您,救救我儿子!求求您慈悲!”张母涕泪横流,“他早上…早上还能跟俺说话啊!他说…娘…俺饿…俺想喝口热水…他…他不想死啊!贵人!您菩萨心肠!您救救他!俺给您当牛做马!俺下辈子也报答您!求您了!”
她语无伦次,哭喊哀求,她死死抓住沈嘉岁裙摆的一角,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仿佛只要松开手,她唯一的儿子就会立刻死去。
沈嘉岁蹲下身,目光扫过地上抽搐不止的张尧,又回到张母绝望的脸上:“他怎么到的这里?”
“背…背来的!”张母哭道,胡乱指向旁边地上一条磨得亮的粗布带,“俺一路背着他…从永州到这…俺不能丢下他啊…”
那布带的一端还系着死结,另一端散落。
沈嘉岁不再多问。
她伸出手,迅翻开张尧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探了探他冰冷颈侧的脉搏,触手处脉象虽微弱紊乱,却并非全然断绝的濒死之象。
“他还没死。松开手,背上他,跟我走。”
这简短的一句话,对张母而言如同天籁。
她猛地止住嚎哭,随即爆出巨大的力量,手忙脚乱地抓起那根粗布带,在衙役的帮助下,咬牙将儿子的身体再次背到自己背上,每一步都踉跄得让人心惊,却紧紧跟在了沈嘉岁身后。
燕回时护卫在侧,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
流民们默默让开道路,眼神复杂地望着县主带着那对母子走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帐篷区。
沈嘉岁没有带他们去临时安置流民的大棚,而是径直走向县主府。
门在深夜打开,灯火通明,仆役无声肃立。
“备热水,干净的布巾。”沈嘉岁吩咐着,脚步不停,直接引着张母进了西厢一间干净的客房,“把他放下。”
张母几乎是瘫软着将儿子放到铺着厚实被褥的床上,自己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儿子。
沈嘉岁没有看她,对跟进来的贴身侍女道:“去请王御医来。”
很快,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提着药箱匆匆而至,正是皇帝赐予沈嘉岁的两位御医之一。
王御医也不多言,立刻上前,先是探脉,又仔细察看张尧的舌苔、眼睑和口鼻溢出的秽物,神色凝重。
“如何?”沈嘉岁问。
王御医收回手,捋了捋胡须:“回县主,此人乃是长途跋涉,心力交瘁,饥寒交迫,惊惧过度,以致元气大伤,神不守舍。方才骤然受食,虚不受补,故呕吐抽搐。眼下寒气深侵,心神涣散,险象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