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的灯光暗了下来。
银幕上跳出片名——《尘埃之上。
“满座。”李姐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工作日的下午场,居然能满座。”
苏晚没有回应。她的注意力全在银幕上。
龙标出现,然后是出品公司的ogo。其中一个,是陈华的公司。李姐的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地碰了碰苏晚的手臂。苏晚的手很稳,没有任何反应。
电影开始了。
故事生在一个被遗忘的北方工业小镇。镜头粗粝,色调灰败,像一张被揉搓过的旧报纸。顾沉出场时,影厅里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他不再是顾沉。
他是一个在钢厂里消耗了二十年生命的男人,佝偻着背,皮肤粗糙,手上全是洗不掉的铁锈和油污。他走路的姿势,他点烟的动作,他把饭盒里的菜拨给儿子的熟练,没有一丝一毫表演的痕迹。
他就是那个人。活在尘埃里的人。
李姐一开始还想说点什么,但很快就安静了。整个影厅里,只剩下银幕上人物的呼吸和细碎的环境音。
苏晚在脑中拆解着他的表演。
一场与工友的争执。没有爆,没有嘶吼。他只是把搪瓷缸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出一声闷响。一个动作,就交代了人物所有的憋屈和隐忍。
一场与妻子的告别。他背对着镜头,肩膀细微地抽动。没有一句台词,却比任何撕心裂肺的哭喊都更有分量。
苏晚打开过《引力》的空白文档。
她设想过无数次,那个悬浮在失重太空舱里的物理学家,在面对浩瀚宇宙和无尽孤独时,应该是什么样的。不是靠台词,不是靠表情。而是靠一种状态。一种被巨大虚空包裹的,剥离了所有社会属性的,属于“人”的本真状态。
她以为那只是一个存在于理论中的概念。
直到现在。
银幕上的顾沉,就处在那种状态里。他剥离了“影帝”的光环,剥离了他自己,把自己彻底交给了角色。
李姐在一旁已经开始悄悄抹眼泪。
电影的结尾,男人站在废弃的铁轨上,望着远方。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时代洪流滚滚向前,他被留在了原地。没有煽情的音乐,只有一个长镜头。
字幕升起。
全场死寂。
过了足足十几秒,掌声才响起来,然后迅变得雷鸣一般。后排有几个年轻女孩哭得泣不成声。
“天啊……这怎么能是顾沉……”
“他不是演,他就是那个人……”
“这电影,后劲太大了。”
灯光亮起,刺得人有些恍惚。苏晚和李姐随着人流往外走。
“我……我得去趟洗手间。”李姐的鼻音很重。
苏晚在外面等她。
“苏导?”一个声音传来。
苏晚转头,是一个脸熟的影评人,姓王。他旁边还站着几个人,看样子刚结束一场激烈的讨论。
“王老师。”苏晚点了下头。
“你也来看《尘埃之上?”王老师推了推眼镜,“你怎么评价顾沉的表演?”
“很好。”苏晚只说了两个字。
“何止是好!”王老师旁边一个年轻人激动地插话,“这是封神之作!国内男演员里,还有谁能做到?没有了!绝对没有了!”
王老师按住那个年轻人,对苏晚说:“陈华这次也算是赌对了。我听说他一开始并不看好这个项目,是顾沉自己坚持,还签了对赌协议。用自己的片酬做担保,才换来陈华的投资。”
苏晚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现在好了,”王老师感慨道,“票房口碑双炸,顾沉在‘四大’里的位置,没人能动了。他现在就是行走的金字招牌。苏导,你刚在威尼斯拿了奖,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下一部作品,可得找个好码头。”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苏晚没有接话。
李姐从洗手间出来了,眼眶还是红的。她和王老师他们客套了几句,拉着苏晚快步离开。
一走出电影院,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