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娇重重挥鞭,几乎要将世间万物抛在身后一般。
马儿跑了起来,在这条沉寂已久的宫道印上了滚烫的响声,若惊雷斩过疏云,铮铮。
“其实……我们早就已经是局中人了。”有泛着草腥味儿的水汽扑面而来,姚月仰头,靠在李娇身上,低声道。
她就这般靠着,似乎累极了,又似乎,她只是在静待着万钧雷霆的降临。
马蹄声渐渐盖过了浓云翻滚的海浪般的拍打声,盖过了心跳,盖过了划过剑刃的冷风。马蹄声盖过了许多细碎的尖刺,它带领着马背上的人儿掠过荆棘,无暇去细看。是掩盖,却更像是一种掩饰。
马儿跑不过琼天之上的滚滚浓云。
策马扬鞭,殷红的披风在狂风中叫嚣着,像是挑衅。李娇忽得笑了,重重甩下一鞭,她直视前方,双目炯然。
“既已入局,那便痛痛快快去厮杀一回。”李娇似在对姚月说,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说。
没有人知道,如柱暴雨之后会是什么。但总有人要穿过这场风雨。
两人,一马,李娇与姚月行走于晦朔风雨之间。
乱蝉嘶鸣,触目惊心,若木絮般堆砌。
天似乎快要亮了,路的尽头,有薄光在勃勃地跳动着,蛰伏着。
不知为何,李娇忽得想起,古人有言,潜龙勿用。
天外的残光,炎懒的长风,朱雀长街之上空无一人。她们就这样,几乎要行走到天的尽头、路的尽头。
明明是盛夏,可在朝辉的勾勒点染之下,竟无端渗透出几分初秋的萧瑟。
天地苍茫。往前看,不见古人,往后看,亦不见来者。
于是她们只是向前走着。
她们行走于朝阳之前。
又或者说,朝阳依附于她们的衣摆之间。
没有人知道风雨之后会是什么,但朝阳,总会来。
那一日,李娇与姚月策马出城。
马蹄声扰乱了雨的韵脚,汇成一曲更为蓬勃的歌,涤荡那涌流的夜色。
星子似乎也被唤醒了,应和着雨水的调子,震悚抖落满天的暗尘,威风八面。
那一日,她们在帝京城外见证了一轮新日的诞生。
它脱胎于最浓丽的黑暗,在最冷也最黯淡的时刻降临。
在它到来之前,没人能够知道夜究竟能有多深,亦没人能够知道,这将是一个何等明丽熠熠的朝阳。
姚月仔细而庄重地注视着朝阳,日光无私地洒落,在她衣袖间镀上了一层浅光。
她用那双漆黑的眸子追逐着渐高升渐灼华的朝日,眼泪颗颗透明,于最纯白最幽黑间滚落,像是光与暗的孩子。
容色庄严,姚月无言静立,泪水是她给予这久日最崇高的敬意。
天光于她面庞染上薄金一般的镀层,眼角的泪水遂愈发得晶莹,像一粒深邃的湖。
一抹深厚而沉重的郁气在姚月的眼角眉梢晕染开来,她悲悯、沉默、麻木,像是九天之上慈悲的神母,又像是被神母所抛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