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如盖,低垂欲倾,血色的云霭仿佛凝固的淤血,沉沉压在灰岩城上方。
这座由冰冷、污秽的灰黑色岩石垒砌的巨大牢笼,数十万凡人如同行尸走肉般苟活其中。
灰岩城中心,那由巨大石板铺就、象征着白泽盟绝对权威的广场,此刻正经历着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混杂着恐惧和一种即将爆的、令人窒息的硫磺气息。
周扒皮拖拽着小丫母女,带着一队凶神恶煞的爪牙和几头涎水滴落、凶睛血红、散着腥臊恶臭的“噬灵妖犬”,耀武扬威地穿过广场边缘的贫民区,目标直指内城精元秘府的方向
他的暴行并非孤立,而是点燃干柴的最后一点火星。
“血税!这是盟里的规矩!能为尊贵的灵兽献身,是尔等贱民的福分!”
周扒皮尖利的声音像刀子刮过石板,他手中的淬灵鞭带着破空声,“啪”地抽在一个因悲痛而扑上来试图阻拦的老妇人背上,麻布衣衫瞬间碎裂,皮开肉绽,鲜血渗出!老妇人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福分?!你们这群披着人皮的妖魔!”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撕裂了压抑的死寂!
是吴九!
这个面容普通、丢人堆里找不着的汉子,此刻如同从地狱熔炉中踏出的战神!
他双目赤红,须戟张,身上那件寻常的粗布短褂被虬结的肌肉撑得紧绷。他并非空手而来,手中紧握着一柄刚从炉火中取出、尚未完全冷却的黝黑铁锤!锤头在极致的愤怒中隐隐透出暗红,仿佛饮饱了仇恨,散出灼人的热浪!
他高大的身影堵在周扒皮一行的去路上,像一座骤然拔地而起的铁塔。
“还我儿子!”那个被鞭打的老妇人在地上出泣血的哀嚎,这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跟他们拼了!横竖都是死!老子不做这牧羊犬了!”
钱小二瘦小的身影不知何时从一条巷子里钻了出来,他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燃烧着豁出一切的疯狂,手中高举着一块棱角锋利的黑曜石——那是他从陈伯铁匠铺角落里找到的“武器”。
“驱逐白泽!还我生路!竖神像!求庇护!”
陈伯苍老却洪亮如钟的声音,如同战场上的冲锋号角,瞬间引爆了积蓄百年的火山!
他佝偻的身躯此刻挺得笔直,手中拄着一根临时充当武器的沉重铁钎,从吴九身后大步走出。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死灰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足以焚尽一切腐朽的复仇烈焰!他想起儿子儿媳被拖走时绝望的回眸,想起小孙女小丫可能的命运,更想起水晶中那温暖神圣的庇护之光!
“驱逐白泽!还我生路!”
“竖神像!求庇护!”
“跟他们拼了!”
积蓄了太久太久的恐惧、屈辱、绝望,在目睹这赤裸裸的暴行和听到那声“竖神像”的号令后,终于被彻底点燃,转化为焚尽一切的狂怒!
广场周围,狭窄的巷道深处,破败的窝棚窗口,无数双原本麻木呆滞的眼睛,骤然爆出血色的光芒!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喷!
成千上万的凡人!男人、女人、白苍苍的老人、甚至半大的孩子!
他们从每一个阴暗的角落冲了出来!手中是简陋到令人心酸的武器——豁口卷刃的锄头、锈迹斑斑的柴刀、沉重的门闩、临时拆下的木棍、甚至是随手从地上捡起的、带着棱角的石块!压抑了千百年的怒火,汇成了无可阻挡的、由血肉与意志组成的滔天洪流,带着震天的怒吼,瞬间席卷了整个灰岩城中心广场!
更令人震撼的一幕生了!一些原本驻守广场、穿着灰袍的低阶白泽盟修士,目睹周扒皮令人指的暴行和眼前这如同海啸般爆的凡人狂潮,脸上露出了剧烈的挣扎。
他们想起了自己同样卑微的地位,想起了执法堂的残酷,想起了同门惨死的下场。不知是谁第一个,在混乱中猛地调转了手中制式长刀的方向,刀尖不再指向凡人,而是对准了昔日耀武扬威的同僚!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十几个低阶修士,如同被洪流裹挟的泥沙,带着积压的怨愤和对那“庇护之光”的一丝希冀,毅然决然地加入了凡人的洪流!
这来自内部的倒戈一击,如同压垮骆驼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瓦解了白泽盟在灰岩城残存的、摇摇欲坠的秩序象征!
“砸了它!砸了这吃人妖魔的柱子!”吴九的怒吼盖过了所有的喧嚣,他如同人形凶兽,双臂肌肉贲张,那柄暗红的铁锤裹挟着风雷之势,带着他全部的怒火和刚刚获得、源自无数同袍信念加持的沛然之力,狠狠砸向广场中心那根高耸入云、雕刻着狰狞白泽异兽图腾的巨大石柱!
“砸了它!”
“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为了我们的神像!”
陈伯手中的铁钎、钱小二的黑曜石、倒戈修士的长刀、无数凡人手中的简陋武器,带着百年的血泪、刻骨的仇恨和对新生与庇护的无限渴望,如同狂风暴雨般疯狂地撞击、劈砍、凿击在那根象征着无尽压迫的图腾柱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每一次撞击都出沉闷或刺耳的巨响,每一次劈砍都溅起碎石和火星!那不是简单的破坏,而是整个灰岩城被奴役的灵魂在出最决绝的呐喊!
“轰隆——!!!”
在一声震彻云霄、仿佛要将整个灰岩城地基都掀翻的恐怖巨响中,在弥漫冲天的烟尘和四散飞溅的巨石碎块中,那根象征着白泽盟统治灰岩城根基的图腾柱,如同被蛀空了根基的腐朽巨树,带着不甘的呻吟,轰然倒塌!
碎石如雨砸落,烟尘遮蔽了半个天空,仿佛一个黑暗血腥的旧时代,在这一刻被彻底埋葬!
图腾柱倒塌的烟尘尚未散尽,广场中心的地面已被无数双粗糙、布满老茧或伤痕的手以惊人的度清理出来。
没有欢呼,只有急促而坚定的喘息和搬运石块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