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棠掀开车帘时,京城的雪粒子正劈头盖脸砸下来。
她裹紧斗篷,望着朱红宫墙在雪雾中若隐若现,怀里的包裹硌得肋骨生疼——母亲笔记里夹着的半张旧状纸,边缘还沾着当年的墨渍,那是内务府以"私藏禁药"为由驱逐棠火夫人的判词。
"姑娘,回府?"车夫老张缩着脖子问。
苏小棠却摇了摇头,指尖轻轻叩了叩车窗:"去御膳房后巷。"她摸了摸后颈,那里的灼痛从北境一路烧到京城,像根烧红的铁钎子戳在脊椎上——这是"本味感知"过度使用的前兆,可她等不了了。
御膳房的灶火隔着半条巷子都能看见。
苏小棠踩着雪水绕过堆煤的墙根,腰间的银鱼符在暗夜里泛着冷光——这是皇帝特赐的代理掌事令牌,足够她在未时三刻堂而皇之地踏进配料房。
"苏掌事?"值夜的小太监刚要行礼,被她抬手止住。
她望着架上的雪茸菇、云顶参,还有那罐用锦缎包着的"南海龙涎香",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
三天前她让小厨房的阿福在茶棚说漏嘴,说"棠火秘羹"非得御膳房的龙涎香提味,李公公若还像当年忌惮母亲那样忌惮她
"苏掌事好雅兴,大冷天的查库?"
阴恻恻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苏小棠转身,正撞进李公公笑里藏刀的眼。
他穿着墨绿撒金的宫服,指甲盖儿上的丹蔻映着灶火,像几滴凝固的血:"老奴听说您要给圣上端羹,特意来帮着看看——这龙涎香,可是当年棠火夫人最爱的料子。"
苏小棠垂眸,看见他袖中露出半截青瓷瓶。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本味感知突然如潮水般涌来——龙涎香的清苦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她喉间一甜,赶紧攥住桌角,指节白。
"李公公费心了。"她抬头时已换上温和笑意,"这羹要文火慢炖三个时辰,公公不如去前堂喝盏茶?
我让小桃给您煨了普洱。"她瞥见李公公的目光在龙涎香上多停了半刻,又扫过她腰间的银鱼符,这才扶着腰慢慢往外挪:"罢了,老奴信得过苏掌事。"
门"吱呀"一声合上的瞬间,苏小棠的膝盖差点软下去。
她扶住香案,从袖中摸出个檀木盒——这是昨夜陆明渊让人送来的,里面装着西域的"解苦散",能掩盖苦杏仁的气味。
她盯着那罐龙涎香,本味感知里的毒素正像条毒蛇般吐着信子,而李公公袖中的青瓷瓶,该是装着剩下的半瓶。
"对不住了,母亲。"她轻声说,指尖迅掀开龙涎香的盖子。
当那抹清苦混着毒味涌进鼻腔时,她眼前一阵黑,却硬是用银匙挑起三勺,换进早准备好的另一个罐子里。
最后她将青瓷瓶里的残液倒在茶盏底,那是方才小桃给李公公送茶时,她特意留下的。
"苏掌事!"小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李公公说茶凉了,让您过去。"
苏小棠擦了擦嘴角的血,将换好的龙涎香重新包好。
她推开房门时,李公公正捏着茶盏吹热气,见她过来,指节敲了敲桌案:"时辰差不多了,老奴陪你去呈羹。"
雪不知何时停了,御道上的宫灯被风吹得摇晃。
苏小棠捧着朱漆食盒走在前面,能听见李公公的脚步声在身后拖沓——他大概以为,这罐龙涎香会像当年毒倒棠火夫人那样,毒倒今天的苏小棠。
可他不知道,当她用本味感知识破毒素时,那半盏茶里的毒,早随着他刚才的吹气,融进了茶汤里。
"到了。"小太监掀起东暖阁的门帘。
皇帝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带着些期待:"苏掌事的棠火秘羹,朕可是等了三日。"
李公公的手刚要去揭食盒,突然捂住胸口。
苏小棠眼尾余光瞥见他手里的茶盏"当啷"落地,瓷片飞溅的声音里,他的声音带着惊恐:"茶茶里有毒!"
皇帝的身影在纱帘后顿住。
苏小棠垂下眼,看着食盒里飘出的热气——那是母亲笔记里记载的棠火秘羹,清透的汤里浮着雪茸菇,正泛着琥珀色的光。
而身后,李公公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像漏了气的风箱。
"传太医院!"小太监的尖叫刺破夜空。
苏小棠望着皇帝掀开纱帘的身影,忽然想起母亲笔记最后一页的话:"棠火不是诅咒,是刀。"
她握紧食盒的铜环,指节泛白。
这把刀,她磨了十年,今天终于要见血了。
东暖阁的鎏金兽香炉飘着沉水香,皇帝接过苏小棠捧上的青瓷盅时,指节还沾着雪末的凉意。
羹汤的热气拂过他眉峰,琥珀色的汤里浮着半朵雪茸菇,像浸在蜜里的云。
"好香。"皇帝啜了一口,眼尾的细纹都舒展开来,"比当年棠火夫人的手艺,更添了几分清润。"他抬眼看向苏小棠,"你母亲若还在——"
"咳!"
剧烈的咳嗽声撕裂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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