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我对着窗棂展开锦帕,羊脂玉佩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白。
指腹沿着并蒂莲的纹路摩挲,忽觉背面某处触感不同——像是被极细的刻刀划过,若不是今儿特意对着光,险些要错过去。
我捏着玉佩凑到眼前,窗纸透进的光在玉面投下淡影。
那道细纹从莲瓣根部延伸至佩角,曲曲折折的走势竟与前日在舆图上看到的北疆山脉重叠。
心跳陡然快了几分,指尖无意识地抠住桌沿,母亲临终前的呢喃突然撞进脑海。
那时她攥着我的手,喉间痰响得厉害,却还是拼尽最后力气吐出半句:"金帐勿忘"
"金帐?"我对着玉佩轻声重复,指甲轻轻划过那道刻痕。
玉是凉的,可掌心沁出的汗竟把帕子洇湿了一片。
紫鹃端茶进来时,我正对着玉佩怔,她伸头看了眼,笑道:"姑娘又在看姑太太的遗物?
这玉打小跟着您,我瞧着和从前也没两样。"
"去把史学班的阿昭叫来。"我将玉佩塞进她手里,"再拿张薄宣和朱砂拓印工具,记着,别让旁人知道。"紫鹃应了一声,转身时裙角带得门帘晃了晃,漏进的风掀动案头的《北疆风俗志》,书页哗啦啦翻到金帐王庭那章——上头画着狼头图腾,和我昨夜在使团礼单里瞥见的某个标记像极了。
巳时,阿昭捧着铜盆蹑手蹑脚进来。
这丫头是扬州盐商家的庶女,从前在绣楼里偷翻兄长的《说文解字》,被我现后特招进史学班。
此刻她额角沾着细汗,眼睛却亮得像星子:"林先生,您要拓印的是"
"嘘。"我指了指她怀里的帕子,"仔细些,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拓印纸覆上玉佩的刹那,阿昭的呼吸都轻了。
她执笔的手稳得惊人,朱砂在宣纸上晕开时,我看见那道细纹逐渐显形——不是简单的山脉,更像是某种符号,每个转折处都带着股说不出的郑重。
"阿昭,"我按住她正要收笔的手,"你学过古契文,可认得这纹路?"
她凑近了看,睫毛扫过纸面:"像周制的盟契符号,从前在《周礼·秋官》里见过,诸侯立约时会在玉上刻隐纹,只有拓印出来才看得清。"
我心口一紧,指甲掐进掌心。
紫鹃这时掀帘进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姑娘,张嬷嬷说林府旧账里有几笔北地商队的银钱往来,时间都在姑太太出阁前"
话音未落,门帘又被掀开。
宝玉掀帘进来时袍角带起一阵风,案头的拓印纸被吹得打了个旋儿。
他望着我手里的玉佩,眉心微蹙:"昨儿见你在演武堂交代事情,今儿又把自己关在房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将拓印纸收进妆匣,锁扣"咔嗒"一声:"在找些旧时候的东西。"
"旧时候的东西?"他伸手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指腹触到我冰凉的耳垂,"林妹妹,你眼里的火比从前更旺了,可这火"他顿了顿,"烧得我心慌。"
我望着他眼底的担忧,喉间突然紧。
可院外传来的铜铃声救了我——是妙玉的青灰色道袍扫过门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