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兜兜自己坐在沙发上努力地穿袜子,穿好袜子,宋知雨拿来好几顶帽子,问他:“兜兜戴这个好不好?”
那是一顶嵌了花边的波奈特,弧度像太阳花。宋知雨特别想看他戴。
但是兜兜摇摇头,指指自己蓝色的棒球帽:“我要戴这个。”说着,又看了波奈特帽一眼,奶声奶气地说,“这是给小宝宝戴的,不是兜兜的。”
宋知雨笑起来:“你不是小宝宝啦?”
兜兜鼓着脸颊:“兜兜是大孩子!”
严越明在玄关套棒球服,回头看他们:“行了大孩子,要出门了。”
到了公园,兜兜摘了小花,捏过小虫,在滑梯上玩儿了几趟,又去坐了摇摇马,整个人一颠一颠地傻笑。
小孩子体热,没一会儿就玩出了汗,宋知雨拿帕子给他擦擦脸蛋,又给他擦了擦小脏手:“休息一会儿吗?”
“不要~我要去玩沙子!”兜兜软绵绵地说。
“不行。”严越明冷酷道,“玩得太脏了。”
兜兜撇撇嘴,有点想哭的样子。严越明已经见怪不怪,知道自己儿子什么脾性,当即把他抱起来:“吃麦乐鸡还是玩沙子被爸爸骂?”
兜兜没什么犹豫:“麦乐鸡!”
严越明抱着孩子走在前面,宋知雨紧紧地跟在身后,越过严越明的肩膀抚摸笑着转过脸来的兜兜。
深秋霜气不重,天光明亮,斜斜地穿过密密浓荫,短暂地落在这一家三口身上。
严越明突然微微侧过脸,在宋知雨来不及收回的手上很轻很快地亲了一下,那么短暂的一声“啵”,把宋知雨弄得脸红无措。
后来宋知雨常常回想起这一幕。
长的是痛苦,短的是人生。所以一点点快乐也能记到地久天长。
当天下午宝宝睡醒后就说不舒服,脸蛋烧得通红,攥着小被子嘤嘤哭着,宋知雨一摸:“发烧了。”
他当即给严越明打电话,严越明让他先带宝宝去最近的医院。他立刻给兜兜换好衣服,裹着绒毯,坐司机的车去了人民医院。一路上兜兜都窝在他怀里断断续续地啜泣着,一会儿喊“爸爸”,一会儿喊“妈妈”。
宋知雨用冰冷的脸颊贴贴兜兜的额头,哑声道:“在呢,妈妈在呢。宝贝不哭了。”
车厢里很昏暗,弥漫着劣质皮革和车载香水混合的味道,还有淡淡烟味。
宋知雨突然想起自己快要生孩子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坐在出租车上,疼得直抽气,只能一个劲儿求司机,“麻烦你,再快点儿”。
等到被送进产房,泪眼矇眬里,他只看到面前好大的圆形白光没有边际地亮着,像要把他吞进去。
宋知雨听人说过,如果看到白光后觉得自己走进洞穴,一个洞穴宽敞,一个洞穴狭窄,一定要走窄路。
他疼得魂不附体,胡乱地说着些什么。后来护士告诉他,他一直在喊yan这个音节。
宋知雨低头亲亲兜兜滚烫的额头,柔声哄他:“宝贝,宝贝。”
轿车又驶进城市的深沉夜色里。
挂号,量体温,打针。
房间里都是哭泣的小孩子。兜兜这时候反倒不哭了,只是脸颊通红地缩在宋知雨怀里。护士阿姨过来掂掂他的小胖手,夸他很乖,冰凉酒精擦拭手背的时候,兜兜瑟缩着发抖,小声而眷恋地喊:“叔叔。”
宋知雨轻声说:“不怕不怕,不疼的,兜兜闭上眼睛。”
等挂好针,兜兜脸上还淌着泪珠,傻愣愣地坐在知雨怀里,过了一会儿才说:“要看奥特曼。”
知雨就用手机打开视频给他看,偶尔喂他喝点水,吃点苏打饼干。
过了半个多小时,严越明从门外风尘仆仆地进来,身上还带着深秋霜气,一进来先揽过了宋知雨的肩膀:“还好吗?”
宋知雨被迫半靠在他怀里,微微仰起头:“发烧了,三十八度四,现在挂着盐水呢。”
严越明捏捏自己儿子的脸蛋,惹得兜兜很不耐烦地嗷呜了一声,继续入迷地看奥特曼打怪兽去了。
“小胖子的确经常发烧。”严越明坐在知雨旁边,“今年发烧次数已经算很少。他一发烧就哭得特别可怜,吓到你了吧?”
宋知雨舔舔嘴唇:“一点点。”
夜里八点多,兜兜又窝在宋知雨怀里睡着了。
拔了针回到家,兜兜还没醒。严越明提着药,问:“抱了那么久,换我来吧。”
“没事。”宋知雨用发酸的手臂抱着宝宝,很倔强地拒绝了。
宋知雨把宝宝放进婴儿床里,轻手轻脚地给他脱下衣服、盖上被子,一回神,严越明双手撑在婴儿床的栏杆上,正好把宋知雨圈在怀里。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宋知雨偏过头,还不等有什么反应,严越明已经收紧了臂弯,牢牢地箍住了他的腰。
严越明用气声说:“我喜欢看你抱小孩。”他顿了顿,沉声道,“抱我的脖子。”
宋知雨腿窝微微酸软,逃也逃不开,被严越明再三勒令,总算抬手抱住了他白皙的脖颈,胸口轻轻贴了上去,两颗心脏隔着皮肤和绒衫跳动,太亲昵,也太荒唐。
宋知雨轻轻闭上眼睛,忍受严越明的呼吸落在自己敏感的耳朵上,又听他说:“兜兜耳朵像你,薄薄的,小小的,光下泛着粉,很容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