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踩着山上的石砾,她心中竟有些难过。
为什么会难过。
她不是一贯视李彻为仇敌么?
一场大雨,教山间泥泞,便是那满带着黄沙的石砾,此刻也变得黏腻不堪。她紧咬着牙关,坐上马车时,才后知后觉到,自己的牙齿竟还在轻轻打颤。
山间太冷了。
她裹紧了衣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浑身仍是有轻微的颤意,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情绪自心底生起,游走在卫嫱的四肢百骸。
李彻死了。
与她纠缠这么久的李彻,终于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哭。
马车缓缓朝山下行驶,靠着轻微摇晃的车壁,卫嫱忽然回想起来。在自己这短暂又坎坷的前半生中,与她相处最多的人,不是爹爹,不是兄长。
而是李彻。
是李彻。
年少时的青梅竹马,入主皇城后的爱恨纠缠。于爹爹不在、兄长游学的这段时日里,她身边的,一直是李彻。
她爱的是李彻,恨的也是李彻。
卫嫱哭不出来。
她根本无法做到放声大哭,也无法因为李彻的死,表现得有多么痛彻心扉。潜落入心底的,反倒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情绪。淡淡的,缓缓的,丝丝离离的,却又似乎能绵延良久。
像一场不会停歇的雨,将这山头也浇得一片乌蒙。
忽然之间,她自马车内探出一只手。
“兄长。”
卫嫱唤。
滕慕稍稍勒了勒马绳,“怎么了?”
她抿了抿唇。
流光掠过,落在她翕动的睫羽上,须臾,女郎轻声:
“我想去西疆看看。”
“李彻生前与我说,他在西疆藏了许多宝贝。兄长,我想去看看。”
不然这件事,真的会困扰她一辈子。
说完这句话,不止是兄长,便是连一侧,前来接应的闻铮亦顿了顿。
他原是闷头御马,在听见“李彻”二字后,又抬首朝马车这边凝望而来。
去西疆么……
只一眼,便看见了那一抹鲜艳的红。
像血一般妖冶,夺目,惑人。
他那个情种主子,到头来还是栽在了她身上。
闻铮眼眶红红的,看了她良久。
暖融融的日影落在他眼底,烟煴开淡淡的情绪。
卫嫱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
终于,他点头,艰涩地道:“好。”
既得了闻铮的首肯,周遭人自是不便拦她。只是闻铮在点头之后,又警惕地看了滕慕一眼,见状,卫嫱补充道:“我一个人去,去他先前的军帐。”
她的兄长并没有阻拦。
此去西疆,一路虽颠簸坎坷,但路途却不甚遥远。卫嫱将车帘放下,整个后背贴向摇晃的车壁。车壁轻微晃动着,若在平日,着实有些催人入眠。
卫嫱如今的头脑很清醒。
待真正踏上西疆的漠漠黄沙时,她忽然有一种极不真实之感。
命运的洪流涌动着,推动她上前。
闻铮引她来至一处。
走到一顶军帐前,前者适时地停下了步子。对方只站在军帐口,本就低沉的声音此刻愈显喑哑。他的状态很不好,要比卫嫱差上许多,闻铮沉默地看了片刻帐口,而后压抑着情绪道:
“这便是陛下的军帐。”
这么多年,闻铮一直派人看守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