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哲神色冷峻,只是例行公事般和他握了握手,声线冷硬如铁:“你没必要亲自来接我们。”
这话不客气,却也在意料之中。
凌霄没放在心上,依旧保持轻松的语调:“我本来已经下班了,正好落了点东西才回了趟市政厅,能碰上你们也算巧合。”
辛哲没接这话,只略微点头,目光扫过周围戒备森严的街区。
他是周正铎早年的亲信之一,如今从遥远的赫克托星亲自赶来,不必猜也知道:这一次,周正铎是下了决心,不会轻易放过路云树。
凌霄在前方引路,心里却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寒意——辛哲的出现,意味着接下来无论是感情还是立场,他都将面临更难周旋的抉择。
巡回法庭的办公室部署在市政厅大楼的後部,隔音与防监控等级几乎是联盟最高。辛哲倒也没有再多拦他,只是审视地看了凌霄一眼,便领他进入会议室。
门一合上,空气顿时沉了几分。
辛哲站在门边等助理做完监听屏蔽的检测後,才走到会议桌尽头的位置坐下。他没有邀请,只安静地看着凌霄。
凌霄自顾自走过去,在他和贴身秘书之间勉强挤出一个位置,低声道:“我不会耽误你太久。”
“你最好什麽也别说。”辛哲开口了,语气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却自带一股不容置喙的权威。
凌霄点点头,收起惯常的从容:“我知道。我只是想问,周伯伯……现在怎麽样了?”
辛哲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动摇。他沉默了一瞬,说:“不太好。”
这短短的三个字比任何技术性的诊断都更具重量。凌霄感到胃里像被扔进了一块铅石,沉甸甸地泛着冷意。
就在这时,终端震动了一下。是詹得罗发来的通讯请求。
他应当挂断的,这种场合下,不应被任何私事打断。但他还是向辛哲略带歉意地点头,“抱歉,我必须接这个。”
“长官,手术已安排完毕,目前夫人的生命体征稳定,孩子……也很好,没有流産迹象。早前的不适,应该是情绪剧烈波动与低血糖引发的暂时性反应。”
凌霄闭了闭眼,用极快的语速回应:“好,一定要等我过去再开始手术。”
“明白。”
通话断掉。他将终端关闭,却仍觉得心脏像是被掐住。
辛哲看着他,眼神更加警觉,“怎麽?家人生病了?”
“嗯……”凌霄抿了抿唇,嗓子发紧,努力说服自己。
那只是个不到一个月的胚胎,根本算不上真正的生命,而路铭一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他说出口的声音透着隐忍的颤抖:“先……不谈这个了。我其实还有一件事,想征求周伯伯的意见。”
辛哲挑了挑眉,“什麽事?”
“联盟和诺瓦星议会联合决定,暂时对外封锁这一次战斗的真实信息。”凌霄顿了顿,低下头,像是把重量一点点压在舌尖,“……包括秦戈和周烁的牺牲,也暂时不会公布。”
辛哲十指交握,沉沉靠进椅背,眉目间尽是寒意,冷笑道:“你和秦戟,真不愧亲兄弟,账算得比谁都清,难道秦戈不是你们的亲人麽?你们就一点都不恨这些不负责任的执政者?”
凌霄明明心如刀绞,眼神却不再动摇,神情平静中带着某种近乎倔强的锋锐。
“辛哲,你知道,”他说得缓慢而清晰,“诺瓦星原本就被夹在人类和本族之间反复拉扯——它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尊重,更谈不上信任。我们口口声声说要平等,却永远拿异族当附庸。克洛根星和赫克托星能与人类结盟,是因为我们幸运,也因为他们的软弱。但诺瓦星要求独立自治,却成了罪过。”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对方:“这些年发生的事,难道全是诺瓦星自己的错?人类的贪婪丶政治的操弄,就没有一点责任?别忘了加藤因还活着呢,还有不少披着防御派的皮,实际上却是占领派的侵略者。”
他不是为路云树辩护,只是希望,联盟的判决还能维持它该有的公平,而不是变成某些人复仇的工具。如果陷入仇恨的旋涡,所有人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走向毁灭。
辛哲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看着凌霄良久,那双久经政场锤炼的眼里,浮出一丝深意。
离开会议室,凌霄风一般冲向医院。穿梭车刚一落地,他就看到詹得罗从VIP通道狂奔而出,神情慌乱,几乎撞到迎面而来的医护人员。
凌霄心猛地一紧,脑中嗡地一声,以为是路铭一出了什麽事。
“长官……”詹得罗的脸色比中转站爆炸那天还难看,连呼吸都乱了套。
“怎麽了?”凌霄几乎咆哮,连脚步都没停,“路铭一……你不是说情况稳定?医生呢?人呢?!”
“不是丶不是……”詹得罗气喘吁吁,额角汗水直滴,“夫人他……”
“说清楚!!”
“他丶他走了……”詹得罗咬牙回话,像是自己也无法原谅又一次的失职。
“走了?”凌霄愣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什麽叫走了?他能走去哪儿?!他的身体都那样了!”他终于忍不住爆发,暴怒地吼道:“你们是干什麽吃的!!!”
“长官……”詹得罗快速解释道,“记录显示……他是通过量子传送离开的。”
“什麽?”凌霄一时反应不过来,“量子传送?我送给他的……”
“是。”詹得罗声音发涩,“还有一次传送权限。”
凌霄仰起头,喉结滚动了几下,像在极力压制什麽,忽然失控地笑了两声,笑声里满是无奈。
“他还真是……”他低声喃喃,眼神却越来越冷。
“目的地。”他咬紧牙,“他去了哪儿?”
詹得罗低头,努力平复呼吸:“应该……是第九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