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从冰柜里拿出两瓶可乐:“高中英语老师是右a派,下放前在剑桥留过学。”
瓶盖开启的瞬间,气泡涌出的声音像某种隐秘的欢呼。
他注意到林秀右手缠着绷带:“洗衣机咬的?”
“嗯,烘干机零件老化。”林秀用牙齿辅助拧开瓶盖,“听说你把王胖子揍了?现在整个唐人街的非法劳工都在传……”
他突然压低声音,“有个福建仔单枪匹马放倒了‘屠夫王’。”
玻璃门映出苏宁突然绷紧的嘴角。
他想起今早王胖子看他的眼神……
那种混合着恐惧与仇恨的目光,就像小时候在码头见过的,被拔掉毒牙的眼镜蛇。
傍晚六点,第二批食客涌入时,陈老板把苏宁叫到储藏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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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架上的豆瓣酱罐子后面,藏着一本烫金封面的《美国移民法》。
“苏宁,下周三移民局有人来检查。”老板的手指在“正治庇护”条款上点了点,“你负责接待。”
苏宁注意到书页边缘有褐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当夜打烊时,阿芳塞给他一个信封:“老板说以后你住楼上储物间。”
里面除了工资,还有把黄铜钥匙。
苏宁爬上狭窄的楼梯时,听见地下室传来王胖子醉醺醺的叫骂:“……迟早弄死那个大陆仔!”
储物间只有四平米,但有一扇能看见月亮的窗户。
苏宁把茶油瓶放在窗台上,月光给玻璃镀了层银边。
他摸出枕头下藏着的《纽约时报》招聘版,是今天那个灰西装客人落下的。
在“医疗助理”的招聘栏旁,有用红笔圈出的电话号码。
窗外,唐人街的霓虹开始闪烁。
远处传来警笛声,但这次苏宁没有缩起肩膀。
他对着月亮举起可乐罐,铝罐上凝结的水珠像某种晶莹的勋章。
……
接下来的日子,苏宁迅适应了前厅的工作。
他的英语水平让外国顾客感到亲切,小费也随之增多。
第一个星期结束,他数了数收入……
比洗碗时多了将近三倍。
王胖子对此显然很不满。
每次苏宁经过厨房,都能感受到背后阴冷的目光。
但有了陈老板的庇护,王胖子暂时不敢做什么。
其实王胖子休假回来上工的那天早晨,后厨的剁肉声就是已经比往常轻了三分。
苏宁正用抹布擦拭前厅的玻璃门,透过反光看见那个臃肿的身影正蹑手蹑脚地绕过洗碗区……
像头受惊的河马在躲避鳄鱼。
厨师长的工作围裙今天系得格外整齐,甚至破天荒地戴上了卫生帽。
“苏……苏哥。”王胖子突然凑过来,手里捧着杯珍珠奶茶。
塑料杯外凝结的水珠滴在他新买的耐克鞋上,洇出深色的圆点。“九龙城买的,少糖。”
苏宁接过饮料时,注意到对方右手小指上还打着夹板,那晚在巷子里他应该没下这么重的手。
吸管戳破封膜的瞬间,王胖子肥厚的肩膀明显抖了抖。
“谢谢。”苏宁故意让塑料杯在柜台上出轻响,“今天特价午餐的菠萝咕咾肉,记得多放青椒。”
他普通话里的福建腔像把钝刀,慢慢磨着对方紧绷的神经。
王胖子点头哈腰退走的模样,让柜台后的阿芳差点打翻算盘。
这个四十多岁的广东女人突然用蹩脚的普通话问:“你会功夫?”
她比划着李小龙的经典手势,黄的指甲油剥落成奇怪的图案。
前厅的铃铛突然响起。
三个穿深蓝制服的移民局官员站在门口,胸前的徽章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整个餐馆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