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夭看她欲说还休的神色,越发满头雾水,试探道?:“乡主若不想?离开,可以求太宰与上卿啊,咱们家不比别人,想?留下总能留下,就算王上也会开恩。”
“求谁!”对方轻蔑地哼一声,脸颊红晕消散,又起了一团青白之气,“太宰,上卿,他们父子同心?,还不都是那位好表哥闹出?来?的,说什么?富豪在都城太多,圈养门客,不利于朝堂稳定,又抬高物价,君王好紫,众人皆仿,最近的紫锻贵得不行,全落到我们身上,百姓喜欢穿紫,与贵族有?什么?关系,再说了,难道?平民能穿,我们有?钱的就不能穿!”
滔滔不绝,手拍得案几乱响,连着?上面摆放的玉坠哗啦啦掉在地上,仿若她此时的心?情,杂乱无章。
“我对你说,谁都不怨,就怨那个?表哥,从此以后,我再不敢叫他,当时雪姬的事就看出?来?,只顾着?千秋大业,把家人都往后推,祖母年纪多大了,还要受累乱跑,他说得头头是道?,变法艰难,在一起难免生变故,简直一派胡言,你能信他的话!我看齐国啊,越变越乱。”
几个?侍女进来?收拾东西,将散落的玉坠仔细放回箱子,又端糕点过来?,毕恭毕敬退下。
芸霁才坐下,拉姒夭往边上靠,肃起脸,“桃姜,咱们好,别嫌我啰嗦,那个?表哥啊,你跟着?他要小?心?。瞧瞧我的几个?兄长,本在朝堂做事,现在全弄到郑郡,说是那里改革,要自己人过去,这边的位置先留着?,等那边做好再回来?,谁都知在打马虎眼,朝堂上风云变化,一旦出?去又怎么?回来?呐,我看他呀,急于撇清关系。”
姒夭越听越搞不明白,“什么??”
对方往她嘴里塞花糕,唇角上扬,“你这么?聪明的人也犯傻,没听说吗?王上要将小?女儿嫁给他,表哥以后就攀上王族了,他那个?人天下最聪明,只要是活物,都能被算计进去。自古以来?,人总是家族越大越好,他反其道?而行,想?顺利往上走,当然不可有?外戚,现在将身边摘干净,搞得清风明月,才好当贵婿啊。反正他们丰家也没什么?人,搬贵族去郑郡,才拿我们欧阳家打头枪,法不避亲,让他玩个?明白。”
原来?如此,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君王信任,倒像对方做的事,又问:“那老?夫人愿意走吗?我看她既舍不得家,也舍不得上卿。”
“不愿意也没办法,谁叫人家会讨好。”
芸霁顺手满了盏酒,目光顺着?门缝出?去,瞧见风澜清在大日头底下火辣辣晒着?,伸手招奴婢,吩咐将倒好的酒端出?去,想?了想?外面还站着?另一个?不认识之人,再满了盏,一同给了。
不好意思地抿唇,“天太热,他们站在外面受罪,又不好进来?。”
姒夭晓得乡主对岚清上心?,也不多问,如今迁到郑郡的事更让人怀疑,又接话:“乡主还没给我说呐,老?夫人真答应?”
芸霁点头,“可不是啊,我表哥那样本事,从君王处讨来?口谕,要封老?夫人做第一命妇,还特别颁布旨意,只要不谋反,任何罪行都责罚不到,多大的荣耀啊,祖母开心?,寻思外孙让自己走,肯定有?道?理。”
如此说来?,非走不可,姒夭上辈子被囚禁,这些事显然不知,不过与她也没多大牵扯。
但想?到丰臣与小?公?主定亲,肯定容不下自己,万一要去伺候公?主,对方再是个?拈酸吃醋的,即便想?装都装不下去了。
又腾地脸红,竟琢磨那么?远的事,到时自己早去燕国,莫非还能跟人家长长久久啊!
这几日传旅门前愈发热闹,贵客盈门,全为?涵而来?,虽是亡国公?子,到底要成为?楚郡守,又是一块广阔福地,谁都不傻。
如今只需把女闾之事查清楚便可,主意打定,匆匆告别乡主,带风岚清与月影回家,特意叫唤岚清坐到马车上,车轮滚滚碾着?地,低声说话,外面听不见,比家里更方便。
左右便是一定要抓住寒玉,她早打算好,只看对方肯不肯帮忙,附耳几句,却见风岚清脸红,腼腆得像个?女孩家。
姒夭捂嘴笑,“风侍卫,成便成,不成就不成,又不要你如何,怎么?这样。”
芝兰玉树(三)
马蹄声哒哒响,落到一片安静的车内,听起?来也铿锵有力,风岚清嗯嗯两声,脸上红晕不散,勉强回?话:“殿下,我恐怕装不像,到时再让人家看出来,不好。”
“这你就有所不知——”
姒夭笑起?来,离得太近,桃花香满车飞,神态却自由自在,半点不扭捏,“风侍卫不知道嘛,但凡女子有心悦之人,对方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好,即便明明白?白?骗,也分?辨不出,何况只为查事,又不会如何,再说如今她把解药给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啊,以后难保不让冷夫人晓得,还不如早早跟咱们跳到同条船上。”
她自然?有理,笑盈盈地说,让人不能拒绝,风岚清只得勉为其难,“殿下,那我就试一试。”
“好呀,静待佳音。”
她凑着?他?的耳朵讲,香味绮丽,萦绕鼻尖,风岚清不禁往后退,发现近日公主待自己愈发如一家人似地举止亲密,倒比车外的炎炎夏日还觉得火辣辣。
蝉鸣不停,心烦意乱。
淡淡月光穿过云层,落在树荫花瓣,起?了层银色的光,天干物燥,那层光也透明起?来,染上焦灼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