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格人到了入夜时分便停了进攻。
依照林朝洛的经验,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战场上的短暂安静,总意味着更紧迫的危机。
她已经两日没合眼了,如今整个北境防线都在她肩上担着,林朝洛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倦怠。
“今夜,定会有强攻。各部做好准备,不得叫瓦格人钻了空子。”林朝洛环视诸部将,“劳山和平山两关最为要紧,后备军要储足了。”
“三千营检查军备,储足火药,再熬一夜,撤下来休整。”林朝洛掷下兵牌,直起身,“咱们累,瓦格人也一样累。第三夜了,绷得再紧也就到这了。”
她话说得坚定,众将官被她感染,好似看到了曙光。
参将们退下,林朝洛独留了方箬在主帐。
方箬议完事出来,左臂多了道红布条。
主帐外静悄悄的,唯有篝火烧得哔啵作响,刚从城墙上撤下的军士倚背而眠,火光映亮了身上的血渍。
一队兵马绕着营寨而行,消失在夜色里。
今夜无星,官道更显漆黑了。
宵禁后,海陵王的亲兵直奔辽东各个官署和武备库,海陵王本人则亲自领兵前往按察司,捉拿沈长卿同方清露。
火光漂浮于暗夜,最终聚成了明亮的浪潮,围住了府衙。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值守官差昏昏欲睡,听着甲胄声猛然惊醒,还未来得及说话,脖颈便被海陵王的亲兵驾上了刀,被人胁迫着朝里边传话。
同一时刻,劳山关与平山关被策反的守备军已集结完毕,泰华营地的兵丁也被主官叫了起来。
主官训话的内容都差不离,都是说,瓦格细作混入了城中,需要军士们搜寻斩杀。
营地同关隘的精锐抽调殆尽,听从将令,秩序井然地开出驻地。
他们今夜真正要做的事,唯有领兵谋反的三个主将知道。
今夜真是十分怪异,到处都有狐鸣声,细听时却又觉得同真正的狐鸣有些差异,像是有人在说话。
暗夜里行进的轻骑声响闷重,途经村落时激起了一阵犬吠,终于盖住了狐鸣。
辽东百姓皆知晓大战将临,听得了外边的声音也不敢轻易燃灯查探,唯有不知事的孩童受到惊吓后放声大哭。
女主人圈住孩子捂住了嘴巴,瑟缩在墙角,一脸警惕地瞧着纸窗外歪曲的黑影。
明明前几日一家人还沉浸在分到田地,不用纳粮的喜悦里,他们仿佛做了一场美梦,梦醒时又堕入了冰窟,睁眼只能看到阴兵借道似的场景。
闷重的脚步声近了,女主心悬一线,仍不住颤抖起来,怀中的孩子感知到她的恐惧,哭声渐起。
哭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清亮,别无他法的女主人握起磨利的剪刀,死死盯着窗外。
“做什么呢,速速归队!”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女主人的手臂也随之轻颤了下。
黑影远了,她放下剪刀,抱紧了孩子,心终于落下了。
*
差役被迫传音后,按察司依旧大门紧闭。亲兵揪小鸡般将差役丢至一边,迎接海陵王的到来。
海陵王插着腰,按着剑上阶,面上扬着志在必得的笑:
“速速打开衙门,本王要找方按察议事。”
守在衙内的差役颤声道:“王爷,您若是要议事,为何又要带那样多的亲兵。这个时辰,方大人早已歇下了,您明日再来罢!”
海陵王放声大笑:“辽东乱成这般了,方大人竟还睡得着?”
“你不开门,本王就要轰门了!”
门内没了声响,海陵王挥手,亲兵便从撞车上卸下削尖的圆木柱,喊着号子抬上了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