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淙不紧不慢地扶住她,递上前纸巾喝一瓶拧开的矿泉水,“不能喝就学会拒绝,逞强没用。”
周京霓听到这话,心底酸涩了一下,揉了揉眼睛,攥纸巾的手缓慢垂落下去,仰头看他,只有两秒,又低头,故作轻松地笑着,讲半吊子粤语,“邵生呀,等我到你这一步了,别说喝酒,请我喝茶,我都得考虑一下。”
话音落下,她绕过他往回走。
邵淙拉住她胳膊,“周京霓。”
“嗯?”周京霓停下脚步,回头望他。他常喊周小姐,这还是第一次从邵淙口中听到自己全名,声音那麽悦耳,有粤语腔调里的柔情似水。
邵淙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半晌,松开手,“你粤语讲得不标准。”
那目光灼热而温柔,说不出蕴含了什麽意思。周京霓被盯得心头一颤,“我,我本来就不会讲啊,只是能听懂而已。”
邵淙望着那双眼,干净明亮。明明逗她玩的话,也能被当真。
他很吓人吗。
酒後的皮肤发烫,这个距离,喷薄而出的热气刚好被风吹过来,空气中裹挟着淡淡的酒味,他闻到了,眸光微动,而她丝毫没意识到,似是口渴了,咕咚两声喝掉大半瓶水。
水流下,她舔了舔红润的唇瓣。
邵淙喉咙不自觉滚动一下,收回视线,语气沉下去,“东金不是夜场,工作也不是陪酒,喝进医院没人给你算工伤。”
闻言,周京霓有些不悦,“您也不必说这麽难听,什麽叫陪酒,您没应酬过吗?”
“应酬是靠脑子。”邵淙注视她,目光沉着。
“……那我也是为了东金!”周京霓越想越很委屈,话都没说完,扭头就走。
邵淙沉默两秒,看着洒在地面上的水渍,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再次擡起头来,她已经招手拦下了一台挂TAXI的车。
周京霓拉开车门就坐进去。
隔着玻璃,两人对了一眼,她头一歪,躲过去他的眼神,接着的士从他眼前开走了。
邵淙拧起眉,头一次体会到“拿人没办法”是什麽样的感觉,回到车上,让司机跟上去,确保她安全抵达酒店才离开。
十几分钟後,手机嗡嗡震了三下。
【谢谢您送我】
【您早点休息】
【图片:小熊躺下睡觉的表情包】
看到最後一条,邵淙笑起来。
嗯,能屈能伸,变脸也快,心情跟六月天似的。这姑娘比想象中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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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几日,周京霓当起空中飞人,带邵淙在珀斯考察完,落脚悉尼一夜,直奔俄罗斯,坐在吉普车上,穿越山林,与一帮老毛子谈生意,时差还没倒过来,邵淙安插在CHSC的两人赶过来汇合,他们又连夜坐上飞往巴西巴拉那瓜的飞机,到达後留她在酒店待了三天。
她有点纳闷,但也不便多问。
待邵淙处理完自己的事,这才带上周京霓,驱车前方雅昆达,约见一位当地的煤炭商,一排黑色大切诺基浩浩荡荡行驶在公路上,侧方各一辆警车护送,快速穿梭过当地人员最密的集贫民窟。
周京霓坐了半天车,实在无聊,手机也没信号,只能无所事事地左顾右盼。
旁边这人阖着眼,穿了一件白衬衣,不沾染一丝尘埃,干净光鲜,俊朗好看,左耳塞了个耳机,似在听副驾上的Alex汇报工作,但被问了,也不发表意见,除了“嗯”就是“好”,最多三个字——看着来。
周京霓忍不住悄悄看他。
注意到她的目光,邵淙并没有什麽反应,只睇了个馀光在小姑娘身上,一条黄裙子,头发被发卡随意拢在一侧,双手拘在膝上,人显得乖巧明亮,连Alex的目光都在她身上流转。
邵淙倏地睁开眼。
两人视线交汇一处,小姑娘连忙转头看别处。
邵淙忍不住嘴角上扬,但没戳穿,对刚刚Alex的那些话提出了几点问题,丝毫不避讳旁边坐了她这个外人。
周京霓低着头听他们说话。
从邵淙与Alex聊天中,她略微听明白了点,原来他前些日子是给邵商捧场去了,CHSC海运旗下最大的新一代集装箱货船“CHSC海运巴西”轮首航巴西仪式,就在巴拉那瓜港举行,他还探访了当地海关和港口监管部门,见了一家外轮代理公司,为东金在巴西Austor矿的铁矿砂运输谈条件。
见他们聊的差不多了,周京霓收好手机,试探性问:“邵总,涉及东金的事,您怎麽不叫我一起。”
“叫你?”邵淙也直接,“我和你谁是老板?还是你擅长谈生意这种事?”
“。。。。。。”周京霓无话可说,沉默几秒後,徐徐回应一句,“当然您是,那我这个经理人当的也太舒服了,当真是除了管理企业,其它的都不用干。”
邵淙话锋一转,“想试试?不过有个条件”
“你说。”
他交给她一份旧合同,“新合约把利润谈到高于65%。”
条件实在高。周京霓没惧,接到手里简单翻阅了几页,在看见一个数字,眉梢微擡,眼睛滴溜转了圈,稳住心神,镇定看到底,在心里算了笔账,越算越觉得离谱,别说高于65%,就合同上的58%都属于压榨人了,她看邵淙,又看Alex,最後换了个坐姿,表情要多尴尬有多丢人。
她落下车窗。
窗口的热风涌进来,邵淙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擡手将吹起的头发勾到耳後,卷起合同在手心敲点膝盖。挺可爱,也明显是有些不知如何打破尴尬。他戴上金丝框眼镜,整理着袖口,倦倦淡淡说:“跟我慢慢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