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欢他们在娱乐区的宿舍是非开放区域,季凡想要进去看看,言欢得先跟宿舍那边的管理打招呼。
好在自从升级成了钻石会员,季凡的相应权限也在允许范围内被开到了最大,打电话过去,舍管那边没为难什么,只是奇怪,“我听说你竟然答应被包七天——这会儿又答应带他来看宿舍,看得出言欢你对这个人格外喜欢呢。”
宿舍管理的权限不算高,言欢跟他之间也没有什么利害牵扯,因此并未多做回答,礼貌地避了过去,“谢谢先生。”
他挂了客房里的电话,回过身来对一直看着他的季凡说:“随时可以过去。”
言欢在笑,季凡却笑不出来,从早上到现在,季凡无数次在打退堂鼓,无数次的差点脱口而出地说我不去了。分开的这几年,他的太阳过的是什么日子,根本不用问,只从这些天的亲眼所见就能窥斑见豹,他跟晁锡来月光岛,原本也并不是寻欢作乐的打算,来之前他从来没想过男朋友会落到这个地方来,所以也从没刻意了解过,这里的规则到底如何。
现在他知道了,想了解了,用最快的速度做足了心理准备接受这一切,可当真相即将被血淋淋挖开的时候,他却害怕。
可是逃避是不行的,想要跟眼前这个已经被改变殆尽的太阳有未来,这一关,他们两个就必须要过。
季凡深吸口气,拿起手机拔出了房卡,“走吧。”
娱乐区员工的生活休息区在相对比较偏僻的西南角上,服务生和MB的宿舍楼是分开的,MB这边的舍管是个开朗话多的中年人,因为之前打过招呼,看见言欢带着季凡过来,也没多问,只是在他们经过的时候好奇地多看了季凡几眼。
言欢看了一眼一楼大厅的复古大座钟,刚好十一点,“一般情况下,这个点儿,大家都睡的正沉。”
宿舍楼这边,有点像大学寝室,四楼到顶,没有电梯,一排排的房间挨得很紧,不用进去也能看出来,居住空间不会大到哪里去。
季凡想说点什么,但说不出来,整座楼里这会儿都静悄悄的,一路上楼,连脚步声听起来都格外突兀。
言欢一直带他上到了顶层。
没想到,正好遇见了拍卖会那天来敲他们包厢门的黑衣小哥。
不过如果季凡没记错的话,几天前见他,他还是一头清爽短发……这会儿竟然已经长发及腰了。
黑衣黑裤,长发如墨玉,言笑在楼梯尽头长身玉立,深刻的五官逆着光,竟然显出了一丝只可远观不容亵渎的韵味儿。
虽然也住这边,但严格按工作划分的话,言笑只是剧场那边的演员,作息还算个正常人,跟昼伏夜出的MB们不一样。
所以这会儿碰见他,言欢一点不意外,反倒是看着他随意披散的长发,有点惊奇,“这么快就把头发接起来了?”
他们上楼,言笑下楼,错身的时候,彼此都停了下来,言笑说:“下个月上新剧,排练的差不多了,今天去试妆。”
因为表演需要,把短发接成长发及腰的这位,把“排练”说得轻描淡写,但言欢又哪里会不知道每一场上演的新剧都是怎么练出来的,有季凡在场,两人不便多说,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言欢问他:“你这两天什么时候收工?”
言笑估摸了一下,“六点之前差不多了。”
言欢点点头,没说什么,带着季凡沿着走廊,向宿舍的更里面走了。
言笑若有所思地转头看着他们的背影,点漆般分明的眸子闪了闪,不动声色地下了楼。
言欢的房间在四楼最里面,进门的时候,季凡发现房间没有锁,推门直接就能进,他只是在短暂的瞬间微微顿了一下,刚进屋的言欢却立即发现了。
似乎有点尴尬,但又好像习以为常,言欢摸了摸鼻子,带出了一点情不自禁的遮掩来,“没什么要紧的东西,没必要锁门。”
锁门这件事,其实并不止是为了防贼,另一部分的作用是保护隐私。
要紧东西可以没有,但隐私是人活着最基本的需求之一。季凡不想拿曾经的佟诺林与现在的言欢来做对比,但总是在不受控制的瞬间,想起来如今的太阳经历了多大的改变……
曾经他们两个都很注重私人空间,他的太阳一直是个隐私意识很强的人,可是现在却……
他站在门边环视这个小房间,跟第一次见言欢时那个总统套天壤之别,十几平米的狭窄空间,还带了个卫生间,靠墙一面是衣柜,一张单人床,床头那边墙角放了个小冰箱,床尾留出窄窄的过道,贴墙放着一桌一椅,言欢大概没想到会一下离开这么久,桌子上还维持着他上次离开时的样子,有几本书摞在了座机的旁边,其中一本像是随手放的,夹着一枚书签,季凡走过去,发现是《夜莺与玫瑰》。
想起这个故事的经过和结局,季凡心里紧了一下。
靠在窗边的言欢发现他看着那本书半晌不语,轻轻打破沉默,“只是偶尔闲着无聊,打发时间随便看看。”
现在的年轻人,有多少人会用看名著打发时间呢?按他男朋友的性子,无聊的时候,恐怕更愿意专研那些他根本就看不懂的代码程序。可是一眼看遍的屋子里,唯一的电子设备就是墙角架着的那台还开着的监控器。
他戒备地往那东西上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询问地看言欢,言欢显然懂了,他把窗子打开通风,了然地说道:“这里通常不会有外人来,所以只有监控,没有监听,可以说话。”
藏在口袋里的拳头握得太用力,季凡的指甲在不经意间抠破了掌心,直到他走上前,伸出手去轻轻勾住言欢的手时,才反应过来有一丝丝的疼,“……他们一直监视你?”
虽然是在问,但语气已然肯定的不需要言欢再做回答。言欢从出酒店的门就已经豁出去了,这会儿破罐破摔地毫不遮掩,“也不算‘一直’,跟客人上床的时候不会。”
季凡轻轻搓了搓他微微带了一点汗湿的指节,压着胸口翻涌的心疼,用尽了平生最大的自控力,让自己维持住这平静的、可以接受任何现实的样子,“为什么要时时刻刻监视你?”
言欢端出了没心没肺的那张脸,靠在窗台上,故意风流地笑道:“可能我长得好看,怕我偷人吧。”
“……”季凡被他噎了一下,顺着他的意思,轻轻摸了摸他半点瑕疵也没有的脸,浅浅地勾起笑容,温声道:“是好看。”
……这下换言欢猝不及防了。
他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分开四年而已,季凡这已臻化境的养气功夫是怎么练成的?还有这人的城府……说不上深沉,至少季凡想的他都能猜到,但是也太宽广了些,好像跟广袤海洋包容万物似的——无论他故意说什么刺激他,好像都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上,转瞬间就被消化吸收接受了似的。
季凡轻轻摸摸他的脸,他从近在咫尺的距离中探究地看着季凡,其实很想问问这人:这四年……你又经历了什么呢?
但是不能问,这不是他这个假装成男朋友的男妓该问的话,所以他收回视线,微微扭头,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