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被窗外防护用的铁丝网切割成分崩离析的无数个菱形小方块,季凡收回手,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却微微皱眉,“怎么拦了这么密的防护网?刚才进楼之前都没注意。”
“当然不会注意,因为大多数房间没有这个。”言欢说:“只有被他们认为有自杀风险的人,窗外才会装这个。”
季凡呼吸一滞,“你自杀过?”
“没有啊,”他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戴上了男妓言欢的面具,满嘴没一句实话,对季凡反应视而不见,自顾自放浪形骸,连声音都勾出了一点儿慵懒的媚态来,“求人得人,快乐还来不及,我为什么要死?”
他说着,想从窗边走开,却被季凡从后面猛地一扯,他猝不及防,被拉回来,季凡同样带着些潮湿的两手摁在了他的肩膀上,“我没有要你非得跟我说实话,但是,也不要说违心的话来自欺欺人,行不行?”
季凡黑白分明的眸子郑重地看着他,他用尽了力气,也没能如愿地在里面找到一丝轻贱或厌恶的意思,心里一阵没来由的烦躁,让他抬手架开了季凡的双手,“骗客人要被考核的,我可不敢——您随便看看吧,哪里好奇随便翻翻也行,我去趟洗手间。”
他逃也似的跑了,背靠着洗手间的门,却忍不住闭着眼睛仔细听外面的动静。直到半晌之后听见衣柜被拉开的声音,他紧绷的肩膀才塌下去,靠着门滑坐在地,往卫生间也亮着的监控上看了一眼,不敢露出太多的情绪,只胡乱地抬手狠狠搓了把脸。
外面,坐在床边看着他衣柜的季凡,做了一个跟他几乎一样的动作。
衣柜分成左右两半,右边靠墙的那边一水儿的白衬衫黑西裤,左边靠门的这一侧,上面一层则挂满了玩各种情趣play的暴露装束,下面的抽屉里,分门别类地被润滑剂与大小形状不同的肛塞假阳具塞得满满当当,最角落的一个格子里则放着药箱。
他打开了冰箱,发现里面并没有吃的东西,上面小小的冷冻空间里是几个冰袋,下面冷藏里空空荡荡,只在柜门一侧放了几支只贴了编号、却不知道用途的药剂。
看了一圈,他觉得这根本不是给人生活的地方,只是一个工具的停泊间,一个让已经工作太久过热过载的工具停进来,暂时冷却休息,以备接着能继续使用的地方。
卫生间的门响,他深吸口气,迅速将眸底的情绪藏起来,听见从里面出来的人说:“我通常会睡到下午五点左右吧,然后起来收拾收拾,去店里吃点东西——头牌不用陪酒,所以晚上八点竞拍开始之前准备好就可以了。”
言欢显然已经用最短的时间收拾好了差点不受控制的情绪,再出来的时候,又是那副淡然又周道的样子了,“‘Lucifer’那边您那天已经去过了,还要再去吗?”
季凡精疲力尽,即使是一团棉花,塞在心里压实了,也要将那团脆弱的软肉磨出血来,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面对一切准备的季凡,只是连听带看了这么多,就已经撑不住了。
被剥夺自由,被时刻监视,每天面对不同的客人,动辄得咎到跪在台子上被抽肿脚心也能平静接受——他不知道四年里,他的太阳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要一深想,就心如刀割,好像连凌迟之痛,也不过如此了。
可是他却要男朋友当着他的面,再回忆一遍……
早上明明还异常坚持的季凡,这会儿却在心里一遍遍质问自己,为什么要点头应下他的提议呢?为什么要对他坚持着一定要看?我明明可以独自找人打听,为什么要拉着他与我一起再痛苦一遍?
究竟是为了增加相处的时间,熟悉现在的彼此,让他接受我?还是我自己害怕接触真相,所以要拉着他陪着我?
他承受的还不够多吗?日子过的还不够苦吗?明明此时此刻要了解要接受这一切的是我,为什么要打着以后避免伤害他的旗号,拉着他跟我一起承受?
何其残忍。
我怎么能这么对他?
季凡懊恼悔恨到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但是当着言欢的面,他只能深吸口气,维持着那面具似的温和平静,神色如常地摇摇头。
他站起来,将两扇衣柜的拉门都重新拉上,将窗户重新关好,回身的时候,轻轻给了言欢一个拥抱,“抱歉,”他一语双关地说,“我们回去。这就走。”
言欢心头大震,猛地僵在他怀里,片刻后却轻轻推开了他,“我到这里才是‘回’,去您那里,只是‘陪客’罢了。”
季凡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如夜空星河,盛满了深邃缱绻却无法言说的情愫,轻而坚定地对他说:“我带你走。”
言欢却避开了他的目光,率先离开了自己的宿舍,“我那里都不去。”
曾经心意相通的青梅竹马,如今并肩而行,却各自揣着那不可言说的心思,一路上,竟沉默得让人尴尬。
季凡的意思言欢当然听得懂,但相应的,他的拒绝,季凡也明白。
言欢猜着……他的男朋友现在一定很费解,为什么自己不肯答应跟他走,甚至,这一句拒绝,一定比方才在宿舍里故意满嘴跑的那些火车混账话更让季凡难受。
也许季凡会生气,他为什么要这么自甘堕落,但是仅止于此,他了解季凡,知道固执起来比他还犟的季凡不会这么轻易地打消要带他走的念头。
……得找个办法让他死心。
他陷在这座岛上,不能让季凡既陷在对他的执念里,他已经毁了,季凡却还有大好的人生可以享受——所以一定要让季凡绝了自己就是佟诺林的念头。
只是这几天跟季凡来来回回地打太极,自己一直处于被动的见招拆招状态,如今想要达到目的,也只能顺着季凡的动作,借力打力。事情得做得漂亮,要天衣无缝理所当然,但这几年习惯了逆来顺受的自己已经很少盘算这些弯弯绕绕的事了,如今计划起来,竟也有点捉襟见肘。
言欢心里乱,一路上都心不在焉,迎头差点撞了人,被季凡拉了一把,猝然抬头,却在瞬间打了个冷颤。
下午过来抽查手下人布防换岗的陆骁站在咫尺之外,目光淡淡地扫过季凡,似笑非笑地落在他身上,“陪着客人,走路都要晃神?”
男人说话算不上责备,但言欢自己心里有鬼,脸上霎时失了血色。按着规矩,有客人在场,他不用跪,却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紧绷,低着头避开了陆骁玩味儿的目光,用力咬了下嘴唇,才涩涩地叫了一声,“……先生。”
【作家想说的话:】
今天是无欢的字!蓦阑画了好让人心疼的太阳,可是海棠抽了……发了八百次也发不出来,明天记得刷新来看呀!
顺路!留言投票来一套!
啊……财主和太阳这个彼此都想说,彼此都不能说,都将情感压抑到极致的感觉……太纠结了QAQ
PS:我哭了,太阳说他“求人得人”不是错别字!就是这个人!他是在说他天性放荡,做MB每天都有不同的客人睡,很快乐!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