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时悦低头,看向闻归鹤,少年孱弱得几乎坐不住,吃力地倚在怀中坐,强忍咳意。血迹斑斑的面上,挂着支离破碎的嘲讽般的笑。
像是预知到不久后的结局,他闭上眼。
苏时悦用力搂紧了他。
“你要对他做什么?”她急促地颤声问。
苏时悦:“不可以伤害他。”
莫言阙没料到她不仅不走,反而与她僵持在原地,神色有几分愁绪。
她手中长刀轻摆,温声道:“苏姑娘,你可知道,你护着的人,是个什么东西?”
面上一片冰冷,眸底杀意翻腾。
苏时悦毫不犹豫:“我知道。”
她张出手,挡在闻归鹤身前,尽可能将他罩住,用自己纤薄的背脊去挡莫言阙染血的刀尖。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苏时悦道,一字一顿。
“他是我的恩人,我的师长,我的朋友。”
“他是闻归鹤。”
第45章第45章射穿心脉的一箭
莫言阙是何等境界?
苏时悦不知道。
能单枪匹马出入石阵,同时统帅州府与司府,且面对相同层级的云舟领兵毫无惧色。至少也该是凝结元丹的凝道境,或者,已经开始冲击仅次于半步飞升的化神境。
无论是何种境界,绝不是苏时悦,一名半步灵韵的小修士可以对抗的。
反身护住闻归鹤时,她怕得全身上下抖如筛糠,闭紧双眸,生怕莫言阙真的不念旧情,一刀挥下。
她公然和正派叫板,真是可笑极了。
这样一来,她就算被杀,也是以助纣为虐反派的名义,没什么值得可怜。
被腰斩,会很疼……吧?
苏时悦光是想想,眼眶便一片通红,但她仍纹丝不动,像一尊断壁残垣中静静伫立的石像,护着唯一的子民。
她不能退。
她若是离开,眼下时刻,就没有人再能支持闻归鹤了。
她终于明白闻归鹤话里的意思,他马上会被带走,面临处刑。
他或许能逃走,或许真的会回来找她。但那个时候,他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拥有上座门客般的待遇,受到广泛的信任与笼络。
他会像所有的邪修、妖物般,隐名埋姓,改头换面,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噤声流窜,时刻担心暴露真容。
……她不要这样。
苏时悦咬紧牙关,把脸埋进少年鲜血染红的鬓发间,在那股袭人的血香味中,无声地与身后太安司的修士对峙。
一系列动作悄无声息,却带着莫大的决心。
莫言阙忍无可忍:“他是半妖,苏姑娘。”
“倘若半妖的其中一名血亲是高阶大妖,无论与之结合者是修士还是普通人,都有几率诞下根骨极佳的子嗣。标志,便是有异香的血液。”
“此前,他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躲过法器的查验,甚至掩盖自己的气息,但他中箭后,妖法被破,便再也无法隐瞒。”
“禁妖令中有言,与邪魔外道为伍者,一律按妖物论处,时悦,你且退下……”
苏时悦回身:“如此说来,造成如今石阵崩坏,修士伤亡局面的,难道不是射箭之人吗?”
莫言阙因她的爆发怔了怔,神情怔忪地看着她。
苏时悦道:“莫领兵,鹤公子对你们而言,可能只是萍水相逢,各取所需的交易对象。但与我而言,他是我来到虞境后,遇到的所有人里面,对我最好的人。就算他是妖,不,就算他是牲畜,我若是因为他的身份背弃他,我岂非成了禽兽不如之人?”
莫言阙:“苏道友,您的意思是,要我置大虞律法于不顾,徇私情,放了他?”
苏时悦:“不是他害死的你的亲人。”
怀中人在流血,生死未卜,自己信赖的前辈却不依不饶,仿佛陷入魔怔,苏时悦急得快发疯。
她干脆什么也不顾,有的没的全往外抖:“莫领兵,你敢说你现在没有因为鹤公子的身份失去理智?因为过往种种,开始泄私愤?”
莫言阙:“你——”
她面色猛地一红,握紧手中刀柄,长刀在阳光下反射森然光芒。
一直在身后默不作声的陆辞岁眼看这一幕,慌忙上前,用力压下她的手:“阿言,冷静,别冲动。”
“那是我们一路关照的小丫头,是虞境的普通人。多好一孩子啊,重情重义的,你切莫冲动。”
“小时悦,你也真是的,快,阿言你冷静,我觉得时悦说的也有道理,总而言之,时悦你先道歉。”陆辞岁手忙脚乱,恨不得把自己一分为二,左右安抚。
苏时悦:“我不。”
她双目通红,发丝凌乱,她腾出空余的手,用力抹了把眼眶,面上蹭上丝丝缕缕的血色。
“除非你们答应我,不追究闻归鹤的身份,替他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