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引子,是后面每一卷故事的公用开头,你可以在目录中选择感兴趣的时空。
一些交待的小细节,也慢慢会在后面逐一体现出来。
齐霁,女,三十八岁,孑然一身,无父无母,无夫无子。
其实,她在三十五岁之前,生活还挺幸福。
作为滨城三甲医院的产科医生,十多年来,也经手接生了几千个婴儿,小有名气。丈夫韩林是室内设计师,收入不错。两人算是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双方父母也都康健开明,经济无忧。
唯一不足是,两人婚后十年一直丁克。
——没有孩子,在外人看来,终归有些美中不足。
双方家长也有微词,但还是尊重他们的意愿,并不强逼。
两个独生子女,都带点天然的自私,他们只愿意为自己而活。
工作之余,两人要么去看望父母,要么和朋友去相约郊游,或者窝在家里看书、看电影、睡懒觉,年假、长假就去天南海北、世界各地旅游。自由自在。
他们在市里拥有一套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和两台车,有点积蓄,也有点基金和黄金。
两人都大手大脚,喜欢什么就买,保险柜里,韩林的手表就将近十块,齐霁的饰装满一个盒子。各种淘汰的旧手机也装满一抽屉。
——不缺钱,基本就少了生活上的九成烦恼。
隔壁邻居家常常传出女主人辅导孩子作业的咆哮,前段时间小区还有个爸爸气出脑梗,这些都让齐霁越庆幸自己的决定。
毕业实习轮转到产科时,齐霁就誓不生孩子了,科室还有一个助产士也是相同想法,她们都觉得,生孩子对一个女人来说,太残忍了。
要在近一年时间,用自己的血肉在子宫内孕育出一个孩子,然后再以对自身极其惨烈的方式将他带来人间,之后的岁月里,还要哺乳,要熬夜,要教他做人,陪他做功课,为他提心吊胆,帮他成家立业她看过太多产妇的各种“惨状”,也知道父母是如何带大自己的,所以,她铁了心不想生孩子。
而韩林是没有信心对一个小生命负责,他不相信自己能将那么脆弱的小生命养大成人,并教育他三观正确。他自己年少时就十分叛逆,他认为父母子女的相处,是世间最难的人际关系。也不觉得这个糟糕的世界,值得他的孩子到来。
他们更是清楚,两个人负担四个老人的养老,已是艰难,钱是一方面,精神和体力的投入才是关键。若再加上孩子和工作压力,他们将毫无个人生活。
父母常常担忧他俩老无所依,这点他们丝毫不担忧,坚信日趋老龄化的社会,养老机制会越加完善,只要存够了钱,养老根本不是问题。
也不知是人口外流,还是持有相同观点的人越来越多,这些年,齐霁接生的孩子都少了许多,听说许多私立幼儿园都相继关闭了。
但大半八零后,还是延续了父母的生活方式。
就连一直叫嚣只恋爱不结婚的琦琦,也被父母软硬兼施,又或许是年龄到了,有了危机感,匆匆结婚生子了。——孩子还是齐霁给接生的。
闺蜜聚的越来越少,她们的精力大半都放在家中,少数的几次聚会,也大多都是吐苦水,说既要打拼事业,又要围着锅台和孩子打转,更要永葆青春,说现在就是对女人最宽松又最严苛的时代。
小雯顺产后有些漏尿,夫妻生活不复从前,她十分后悔让丈夫进产房陪产,导致他有了心里障碍。还说孩子出生的前两年就没睡过整觉,熬出了眼袋,胸也下垂了;琦琦说最近产后复工,顶头上司瞧不起已婚妇女处处刁难,说老公厌恶她肚皮上的妊娠纹,摸都不敢摸;晓婷也说剖腹产伤了带脉任脉,元气大伤。
总之她们都羡慕齐霁,当她是倾吐苦水的垃圾桶,还一致认为,只有不生孩子的女人,才是个真正完整的女人。
但,这些口是心非的女人,这些当了妈妈的女人,只要一听到电话响起,听到儿女的召唤,还是会立即飞奔回家,赴汤蹈火,当牛做马,无怨无悔。
她们说齐霁没当过妈,不知道那种幸福,等她当了妈妈,就知道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甜甜一笑、奶声奶气喊一声妈妈的杀伤力有多大了。
好的坏的,都让她们说了。齐霁只是笑笑,她父母都已年过八十,虽不正面催生,但常常婉转又小心翼翼地说:不急不急,四十岁之前生一个就行。一个人来这世界一遭,总要有个生命延续不是?
对此,齐霁永远不回应,她对孩子生不出一丝喜欢来,她所看到的婴儿,都是血淋淋刚出生的,他们红彤彤、皱巴巴的,挣破母亲的身体,然后就张大无齿的嘴巴嚎哭不止。
韩林更是连只猫都不想养,说一旦养了就不方便出去旅游了。还说作为子女,他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不让父母操心,就是最大的孝顺了。
变化,是从齐霁三十五岁这年的冬天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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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身体硬朗的父母,一个月内相继中风,一个是脑出血,一个是脑梗。
彼时正值疫情期间,住院和治疗都是各种不便。齐霁被隔离在医院里一拖二,是顾得了爹就顾不了娘,整整三个多月下来,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二老出院后都留下不轻不重的后遗症,生活再也没法自理。请了护工,齐霁也需每天下班去父母家,给他们买菜买生活用品,安抚他们。
一年后,父母又先后得了新冠,健康状况雪上加霜,母亲更是患上阿尔茨海默症,总是惊恐地看着周遭,无措地束手束脚。全世界里她只认得齐霁了,连相伴五十多年的老伴都成了登徒子,她总是无助地对着齐霁喊:“妈!妈!我要回家!”
到第三年,母亲失语了,什么都说不出来,每天战战兢兢。齐霁下班赶去,她才会稍稍放松,并用眼神拼命暗示齐霁,快把那个总想非礼她的老头儿赶出去。
原来幸福和苦难,真的是有份额的。
齐霁觉得自己的幸福,已经享用完了。她记不清多久没度假、没看电影了,也记不清多久没和韩林拥抱了,连安生午休都是奢望。
母亲病情加重后,她几度要把父母接到家中,以便照料,但父亲却坚决不肯,最后说是因为住别人家不自在。齐霁就很生气,她觉得父亲太不体谅她的难处了,简直是老糊涂。
可再生气又有什么用,面对年迈倔强的老小孩,她只能咬牙迁就,自己搬进父母家中。
白天有专职护工,晚上她亲自照顾母亲。不是她多么孝顺,而是母亲根本不认别人。尤其洗澡,更需她亲力亲为,老人皮肤干燥,一天不洗就使劲挠,动辄挠破皮肉,所以每天洗完澡,都要给她全身涂抹凡士林。
父亲歉疚地说,“你小时候就爱赖着你妈妈,晚上不肯自己睡,还跟我说:我跟我妈妈睡,你也找你妈妈去!”
齐霁扯扯嘴角,算是笑了,她知道父亲在替母亲道歉,也察觉近年父母越敬畏她,这让她心里有些难过。已经明白父亲不想住她家,是觉得跟女婿住太拘束,更是怕自己老两口死在女儿家,影响他们房子将来的出售。
——父亲就是那么倔强,他一辈子都有自己的一套大道理。
给母亲洗完澡,看着她躺下睡着,齐霁也赶紧睡下,这一晚,还有至少三次的起夜等着她。母亲尿频,觉又轻,即便用了纸尿裤,还是会起身去卫生间。
父亲左半边身体不大灵活,还有其它基础病,脑部手术后,情绪也极不稳定,有时会含泪对齐霁歉疚地客气地说辛苦她了;有时又很亢奋,大声抱怨小时候父母偏心,抱怨年轻时的妻子不体谅他,还有几次冲着韩林脾气;有时又极为沮丧,说自己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的。
韩林被骂后,并未生气,说能够理解。只是慢慢的,他来的就少了。
后来,夫妻两个,动辄十天半月见不上一面,只偶尔在一起吃顿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