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祎眼睛一亮,“你瘦瘦弱弱的,还会拉弓呢?我俩比试一番如何?”他说完,叫程铭找师傅教一教郑崑瑛,又从墙上拿下来一只桦木弓,只是这把素净得很,不像纪祎那把,恨不得花纹上边打一把弓。
段之缙先提醒郑崑瑛:“把护具都带好,不要强拉硬弓,弓弦不能离面太近,耳朵会被割下来的。”
语罢,先打量了一番纪祎递过来的桦木弓,手上的弓弓梢大而长,又反向弯曲,典型的清弓。
清弓好啊,古代弓箭发展的最高峰,能干过早期的火枪,只是后来不行了。随着火枪的发展,弓马骑射发家的清廷也更愿意用火器。
想起火器,免不了想起火药,到底
是一硫二硝三木炭还是一硝二磺三木炭来着?
正沉思着纪祎催的不行,叫他赶紧过来。
段之缙试着拉一拉弓弦,该是四力的猎弓,他自穿越后便没有锻炼过,根本拉不开,于是换了一张三力的轻弓,再去程铭那里挑选合手的鹿骨扳指,免得射箭时弦线滑动。
带上牛皮素面护指套和护臂,射箭的护具就算穿戴妥当。
再看外边草地上,四个侍卫不知从何处抬来两三个笼子,笼门一开,十几只杂毛兔子嗖地窜出来,一眨眼四散逃开。
纪祎转了转碧玉扳指,“你就用三力的弓?”
段之缙回道:“殿下,再重的弓我也拉不开了。”
“那好吧。”纪祎叫程铭给自己也换了一把三力弓,回身笑道:“这样就公平了,等兔子打完了,谁射的兔子多,就算谁赢。”
两个人摆开姿势,段之缙两脚开立同肩宽,脚尖微微外旋,重心下沉,含胸拔背仿佛骑在马上,手指钳住弓弦,往鼻尖与嘴角处拉。
放箭!
啧……
兔子跑了。
终究是几年没练过,自己的核心也不稳。
而旁边的纪祎拉弓如满月,将一只灰毛兔子定死在地上。
两个人玩得热火朝天,引箭楼里到处都是箭羽破空的簌簌声,书房中却安安静静,端王和秦行说话。
屋内除了吕太清,就剩下秦行和纪禅二人,后者把半化的酥山往口里填,说起朝堂之事。
“父皇说,想要叫我再领一个工部。”
“那王爷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纪禅冷嗤一声,“父皇恐怕准备以爱立嫡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事情?秦行问道:“何以见得?”
“先前嘉宁配给了老葛家的儿子,葛礼爱的呀,恨不得把整个国库掏给老二。户部是国之命脉,河堤工程、赈灾钱粮和平日里的大事小情,哪一个从国库里掏银子不走户部,他老二管工部的时候就不用,难道父皇是瞎子吗?”
这是放任自流了,就算是再昏庸的皇帝也不会选这样的继承人,更何况当今也不至于说一声昏君。
“他不管,正说明老二不是他心里的继承人。可倘若他中意我,也不会任由我这么多的精力耗费在老二身上。只有六弟,他有福啊,管一个礼部都手忙脚乱了,还能得父皇的青眼……谁叫人家是长在乾清宫的呢?而我不过是表面上受宠,叫外人看着像是担了多少重任。”
纪禅满脸讥诮,好似不在意,拿着勺子舀玉盏中的玫瑰酥山,一时失手,混着蜜渍玫瑰的冰沙沾到雪白的衣袖上,弄得一片黏腻。
他不知怎么的,烦躁如爆燃的火焰腾得升上来,将玉盏狠狠掷在脚底猩红色的波斯毛毯上,地毯瞬间肮脏不堪。
王爷一阵泄力,失落地趴在案上。
秦行把没摔碎的玉盏捡起递给吕太清,示意他再呈一碗上来,自己看了一会儿纪禅沮丧的身影垂眸轻声问:“《资治通鉴》王爷是熟记于心的,唐太宗为何立高宗为太子,也无需多说。”
纪禅抬起头,定定看着秦行,后者接着说道:“先太子多么受宠,连运来的荔枝都要先给太子挑,徐久宜在三川弄出这么多的冤案,皇帝都投鼠忌器。可后来皇帝又不放心了,一步步逼死了太子。”
纪禅接过新送上的红豆酥山,醇厚的牛乳冰沙带着绵密的红豆一块送入嘴中,他莫名一笑,吩咐吕太清道:“刚才本王说的话你也听清楚了,告诉焦常青,把父皇的心意透给二哥去。”
焦长青和秦行同为府内的幕僚,两人一外一内,最得纪禅倚重。
“先生说的很对,是我着相了。与其和二哥牵扯这些精力,倒不如叫他去打六弟,看六弟怎么办,父皇又要如何……有先生助我,看来真是上天要叫我成大事。”
秦行忙摆手:“我也是不中用的老东西,这事儿还是缙儿提醒,也是旁观者清。”他将方才和段之缙说的那些挑拣着说了,特意强调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一块儿。
他断断不会占学生的便宜,且看样子,端王对缙儿也就是情面上的事情,更爱重郑崑瑛,他虽也喜欢德润,但缙儿才是亲学生,如今告诉端王,日后无论是选官还是如何,都能得庇护。
纪禅倒是惊讶了,段之缙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运气极好的读书人,自己也不甚关心,没想到有这样的见识,也好奇起来,开门叫王贺找段之缙。
段之缙此时拉弓拉熟了手,箭矢咻咻发出去,也射得了几只兔子,正玩得热闹呢,王贺就上来领人了。
“段解元,我们王爷有请。”
还不等段之缙说话,纪祎咻得射出一支箭,射中了场内最后一只兔子,回头瞪王贺:“你真扫兴,怎么偏生这时候来找?”
王贺一看他满头汗,先掏出帕子给他擦了,哄道:“王爷有要事呢。”
“那叫灵寿和我一块儿去郊外的猎场吧,连带着那个郑崑瑛。”
这事儿王贺做不了主,只说要回去问问,带着段之缙跑了。
重新回到书房,这会儿熏衣服的宣和御香已经被换成了梦觉庵妙高香,二十四味香药对应二十四节气,香调比之宣和御香更为多变。
王贺跟纪禅说了十一殿下想带灵寿郡主去郊外的事情,王爷许了,只特意叮嘱多带侍卫。
段之缙又上前给纪禅行礼,纪禅像第一次见他似的,竟有些稀罕,叫段之缙往自己身边坐,叹道:“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心思深得很,读《资治通鉴》读到这样的水平,也是难得,倒真不愧是秦行的学生。”
段之缙便知是先生实话实说了,谦虚道:“是学生的一点浅见罢了,王爷谬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