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宴会厅大开的门前,视线淡淡扫过一张张神色各异的嘴脸。二十来人,全都姓向,向弘山排得上号的家人们。
——速战速决。
空着的主位属于向弘山,而主位右下首第一个位置,应是继承人的。
可如今这个属于她的位置上,却已稳稳坐下了另一人。要论起来还是她的长辈,向弘山的二弟,向家老二。
向二从来自诩是长辈,血缘又是正统,不大看得上向舒怀这个私生的姑娘家。他人一向傲慢,又算不上聪明,沉不住气,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向二恐怕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被推作了出头鸟。
见向舒怀出现,向二只是扬扬手,像唤狗一样叫她:“舒怀来了?”
向舒怀不动声色,眼里渗出一丝冷笑。
她走过去,点点头:“二叔。”
“舒怀这次可来得晚了啊,”向二说着,笑容里满是恶意,“怎么了,难道是因为最近的事太受打击了?唉,倒也不怪你,你毕竟年纪小,坐这个位置勉强,犯什么错也正常……不过,咱们家里聚一聚你都来得迟,这可不应该。该罚。”
他的侄子向文航在旁边起哄:“对,舒怀,这哥哥可得说你几句。赶紧敬咱们叔一杯,就当是认错的心意了。”
长桌两端,其余的人全部冷眼望着。他们是在观望,想看在经过这么一次极大的决策失误后,向舒怀这个钦点的继承人究竟会掉到什么位置去,而那个位置,他们又是否有一争之力。
向舒怀不介意他们看。
她问:“二叔要我敬酒?”
“哎,”向二笑道,“敬长辈一杯,理所应当。是吧,舒怀?”
见她顺从地去端酒,毫无发作的意思,向二神色中得意洋洋的笑意愈发深了。看他那模样,自觉是已然斗败了向舒怀这个纸老虎。
而向舒怀神情平静无波地走上前去。
她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对方的恶毒心思,只是抬起酒杯。
——在向二渐深的得意笑容中,向舒怀手腕一转,整杯红酒尽数倾洒在了对方光秃秃的头顶上。
被迎头倒了整杯的酒,向二一时愣住了,腥红的酒液淅淅沥沥,沿着那几根头发向衣襟之间滴去。
而向文航“嚯”地站起来:“你……!”
他勃然大怒,狠狠瞪着向舒怀,却迟迟不敢再动一步。他毕竟是向家人,还是比外头的人聪明些的,多少知道继承人再如何失势也不是他能动的。
向舒怀只是冷淡地移开目光。
“椅子都脏了。”她平静地宣布,“单只换一张不好看。都换新的吧。”
佣人们鱼贯而入,在一双双惊疑不定的眼睛里,将向家人们从座椅上请起来,又搬了一套崭新的椅子来换。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秒。
待座椅都更换完毕,向舒怀头一个施施然落座。
她坐在属于继承人的右下首,抬眸向众人,平淡而冷傲地微微颔首。
“——坐吧。”
如此重换了一次席位,彻底打破了她来前形成的氛围。待众人全部再次坐好时,已然再一次形成了以她为首的气氛。
而满头红酒的向二和侄子坐在末位,尴尬得满面通红,气得浑身发抖,坐也不是、离席也不是。
向舒怀没再看他,只是平常地与身旁的亲戚谈起了向氏的工作。
直到向弘山出现在阶梯上。
他是个瘦削的男性alpha,六十五岁,尽管气势威严、目光如同鹰枭般锐利,却也无法遮去面容中衰老的痕迹。向弘山俯瞰着宴会厅,转瞬便知道了厅中都发生了什么,他的视线落在向舒怀身上,久久不去。
他这个女儿,大概是像她的生母的。容貌姣好、身形纤细,又正是青春最好的年纪,苍白而瘦弱,眉目低垂时惹人生怜,如此楚楚动人。
假使她穿的是一条礼裙,精致地包裹在粼粼的长裙与旖旎芳香中,向弘山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自己这个美丽的omega女儿,将会作为一件多么优秀的礼物,通过联姻为自己和家族带来多少的利益。
可她偏偏有一双肖似自己的眼睛。
冷酷、果决、野心勃勃,任谁见了,都不会说向舒怀不是他的女儿。而她又如此聪慧、如此忠诚……
——她作为向氏继承人的价值,远比一个青春年少的omega女儿的价值更高。
这让向弘山总是紧绷下垂的唇角也露出一丝笑意。
他道:“舒怀和我上来。”
向舒怀于是听从。
她在向弘山的办公室里待了一个小时零二十五分。七点三十分,她从向弘山的办公室走出,步伐平静而稳,带着额头上的血迹、湿漉漉的面容和前襟茶水的污渍。
——向弘山在她头上摔碎了一个注满了茶水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