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刻钟,轿帘突然被风掀起,她望见式乾殿的飞檐刺破雨幕,檐下太医们的青袍被灯笼映成血色。
沈松青站在最后头,手中提着药箱,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扶着绿绮的手下了轿,看了侧后方的雪柳一眼,见对方意会,便若无其事朝檐下走去。
院使迎上来时,官帽下的白发都在滴水:“陛下痰厥昏迷,臣等正在施针。”
“只是,只是……”
说着,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颤声道:“陛下一向抗拒在胸腹处扎针,臣们不敢妄自下针。”
谢苓缓步边殿内走,抬手扶了扶鬓边摇摇欲坠的玉钗,颔首道:“张院使不必慌张,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您尽管施救。”
院使得了首肯,才吁出一口气,脚步匆匆进了式乾殿内室。
谢苓正准备进去,崇明不知何时走到了她侧后方,低声道:
“娘娘,徐美人还在偏殿……”
谢苓转身时瞥见铜鹤灯台后的暗影里,有绛纱袍一闪而过。
她忽然笑起来,掀眸盯着崇明:“崇明公公糊涂了,陛下龙体欠安,哪来的什么徐美人?”
崇明一愣,余光瞥见主子已经不见了,于是斟酌了片刻,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谢苓声音不咸不淡:“谁说要杀她?”
“把人送回清思阁,好生看着,无召不得出。”
崇明悄悄抬头看眼前的女子。
明明才十七八岁的年纪,为何能短短几个月,就成长到这般地步?
主子真的…不会栽她手里吗?
他躬身应了,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谢苓侧头看神色恍惚,唇瓣毫无血色的绿绮,出声吩咐。
“带人去清思阁好好搜查,看看有无异常,一定要看好徐美人,不能让她出了岔子”顿了顿,她意有所指:“陛下这边,不必担心。”
绿绮恍然回神,看到了宁昭贵妃关切的神色,双眸一时有些发热。
她眨了眨眼,咽下心头的担忧,轻轻点了一下头,快速看了眼内室后,躬身退了出去。
殿角铜漏滴落第三声,谢苓缓步踏入内室,看清龙榻上那张青灰的脸。
司马佑嘴角歪斜的纹路像一道未干的墨痕,以往那双阴鸷的旁人恶心的眼睛,此刻正紧紧闭着。
一众太医围在床侧,施针的施针,灌药的灌药,皆是满头大汗。
谢苓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
雨声突然变得绵密,她望着龙榻边鎏金屏风上的山海图,恍惚看见自己梦里上辈子入宫时的影子。
那时她还只是个出身低微的玉妃,皇帝身子不好,时常生病,每每这时候,她都要跪在丹墀下替王皇后和慧德贵妃侍疾。
司马佑心情一不好,不是摔东西就是罚人,她身上深深浅浅落了一层又一层伤。
而现在的他,虽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也和待宰的畜生无甚不同,生死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