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时辰,睡够了。”姜虞捞过架子上的外袍,淡声道,“我看将军晨练。”
花园石道上的积雪早已被侍子们扫净了,只是仍旧有些滑。
沈知书一脚迈进雪地里,一把拔出腰上配着的剑,松松耍了个剑花。
“殿下想看什么?”她问。
话音落下,长剑入鞘,几尺之外的枇杷叶被剑气断了柄,飘飘摇摇落了些下来。
姜虞反问:“都有什么?”
“怎么跟上饭馆点菜似的?”沈知书笑道,“什么都有,练剑啊,练刀啊,射箭啊,只是骑马练不得,这儿跑不开。”
她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话音一转:“不过现在便动身去京郊跑马也是可以的,全看殿下乐不乐意。”
姜虞裹着披风,露在毛领外的脸蛋被风染上了绯色。她静了一阵,像是在斟酌,片刻后淡声道:“若是去京郊,太麻烦将军。”
“不麻烦,京郊本离这儿不远。”沈知书笑道,“成,一听殿下这口气便知殿下动心了。那走罢,咱们上京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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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今天没当夜猫子,白日里便入了宫。
她轻飘飘走至御书房门前时,听见里头的嗓音陌生而清淡。
国师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转头问一旁恭恭敬敬候着的内侍:“谁在里头?”
“这会儿是安贵人陪着皇上呢。”
“安贵人?”
“吏部侍郎之女,昨儿刚进宫。皇上封了贵人,赐封号安。”
国师颔首表示了解,低低笑了一下:“这封号挺好。这安贵人……”
她说到这儿便顿住了,下半句话迟迟不出口。内侍揣度着她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说:“这安贵人倒与淮安殿下有几分神似。”
“仅是几分神似?”
“是。眉眼有几分相像,其余的便一般了,远不如画像上惊艳。”
国师淡声道“知晓了”,听见皇上的声音从里头飘出来:“谁在外边?”
内侍还未来得及通报,国师已然施施然迈进殿内,扬声道:“是我。”
皇上眨了眨眼,显然有些意外:“国师今儿怎的这会儿便来了。”
“在家呆得无聊,入宫转转。”国师说话慢条斯理,冲姜初拱了拱手,“臣还未来得及恭喜陛下喜得佳人。百闻不如一见,安贵人果然形容不俗。”
“朕刚下早朝,安贵人来给朕送汤。”皇上笑道,“国师今儿来得巧,安贵人才同朕说,新学了一支舞,想跳与朕瞧,国师何不与朕一同一观?”
“皇上……”安贵人咬了一下唇,“臣妾这舞是为您准备的,不太想……”
“不太想让旁人瞧?”姜初爽朗地一挥手,“无事,国师不是外人。”
“这……”安贵人眉毛拧成了麻花,瞧着着实有些为难。
她的袖摆已然被揪皱了,一团团攥在手心里。
“好了,为难佳人做甚?”国师笑着摇摇头,“想来这舞有些特殊,臣便不瞧了。既然陛下在忙,臣便出去转转,不在这儿扰陛下与贵人谈天。”
“嗐,朕究竟也没那么多时间同安贵人闲聊。”姜初把奏折捞回来,随意翻开一本,侧头同安贵人温声说,“安儿便先回去罢,朕得空便来看你。”
安贵人垂头应“是”,出门时的脸色不太好。
“陛下这也太过狠心些。”国师熟练地往椅子上一坐,“奏折何时不可批?新进宫的贵人巴巴地来献舞,您却不看。”
“看那做甚?”
“嗯?”国师蹙眉道,“陛下看起来怎么对安贵人兴致缺缺?”
皇上将朱笔沾了墨,往折子上圈圈画画,一面漫不经心地说:“皇后送来的人,安的什么心昭然若揭。这分明污了我与阿虞之间的情谊。她若是安分守己便罢,若是做出些别的什么,别怨朕薄情。”
她顿了一下,侧头问国师:“人你也见着了,你觉着有几分像?”
国师挑了挑眉,笑着摇摇头:“一点儿也不像。”
“这便是了,不是什么人都能与阿虞相提并论。”皇上叹了口气,“只是可怜了那姑娘,家室不算显赫,深宫寂寞,能仰仗的唯有朕与皇后罢了。有时候朕想着,朕对她们也并无情谊,还将她们圈在这儿不得自由,倒不如放出宫去。然朕又想着,出宫后谁还敢同她们谈婚论嫁呢?故而好吃好喝地养着她们,不令她们受苦受累,也就罢了。”
国师垂头听着,静静想,姜初的后宫确实很安稳,二十年来没出过人命。
也是,后宫的女人争的不过是那么一点圣宠。然而姜初待谁都一视同仁,没有怜爱唯有礼节性的宽慰,甚至给所有人都塞了个孩子,唯有皇后因着身体原因一直无所出。
原以为安贵人会是那个特殊的,现在看来……
国师敛去眸光,接了姜初的话茬:“陛下圣明,体恤关怀娘娘们,臣敬服不已。但陛下是天子,唯陛下马首是瞻是她们应尽的义务,陛下不必为此感到抱歉。况且陛下真的已待她们极好了。”
“阿璃,不必说此等冠冕堂皇的话。”姜初又抓过一本奏折,“她们背井离乡,本就凄苦。”
“是如此。”国师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