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说你非问明白干啥!——我家,我姐,成亲结婚了!他找了个村里的倒插门女婿,那男的比我家都穷呢!完后,我爹妈那俩老鳖犊子,死要面子,明明没啥钱,还非要给他俩,再在我家土胚房旁边又盖了个砖房、搭了个小院子!然后,他俩还出钱在村里摆了一桌大席!妈的,红包没收上来几个,却招来了一帮吃白食的……这不跟‘给猪搭窝棚摆席’一回事么?”
“哦,这么回事儿啊,哈哈……”
听了杨怡寒的解释,杜浚升有些哭笑不得,又问道:
“那你之前那个小地方,真就不让你住了?那你那些东西呢?我记着我……我那会,去你那儿的时候,我看你屋里明明还有些东西是能换钱的啊——比如你板床下面那好几双没人穿的男士皮鞋和运动鞋;还有那么一大堆旧杂志旧书呢,上面就落了点灰而已,放网上也好、周六周日你去旧物市场也好,应该都能卖钱的;另外,我记着你自己不还攒了好多硬纸壳和塑料瓶、跟易拉罐的么?都哪去了?”
“都被撇了……”杨怡寒微微含着下巴、低着头,眼睛却大睁着、抬着眼珠看着杜浚升,却没有一丝丝的委屈或者悲伤,整张脸看起来麻木得很,显然是一副被人欺负惯了的表情,“全都被我房东那个老逼头子,找了个大货车,一堆儿给拉走了……都不知道拉到哪去了。就连我的好几件衣服、被褥啥的,也全都拉走了。”
“还能这样……”杜浚升听了,心里忽然特别不是滋味,“你即便是没交上房租,他也没权利丢掉你的东西啊!要不要我帮你找找人,找找免费的法律援助啥的?”
“那倒不用了……我不乐意跟地方党团联盟那帮人、或者某个律师事务所的人打裢裢。见着穿西装打领带的人,我就烦……你就借我点钱就行了,杜哥。”
“哼,平时一口一个‘秒射’,现在想起来借钱了,管我叫‘哥’了,是吧?”
杜浚升皱着眉头瞪着杨怡寒。
杨怡寒羞臊地低下了头。
但杜浚升皱眉头,并不是因为这个小黑丫头给自己取了那么个侮辱性极强的绰号——那次自己太过猴急,所以也确实只能怨自己;杜浚升难办的是,今早他出门的时候,总共就拿了八百块钱的现金,银行借记卡完全没带着——从自己小的时候,卢玉珠就连教育带监督他:除非是确定当天要取钱,否则借记卡或者存折,是万万不能带在身上的,取完了钱后,不管原本接下来打算去干什么,都必须把借记卡或者存折先拿回家再说——这么多年过去,杜浚升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式的习惯了。
而他刚才连挂号、带开药,就已经花了差不多三百块,至于剩下的五百块钱,杜浚升原本是寻思趁着快过年,给自己和卢玉珠多买两件新衣服的。
但他思忖片刻后,还是把钱包里剩下的五百块钱,外加刚刚拿完药、又付完了这顿早午餐后找回的钢镚,全都塞到了杨怡寒手里。
“拿着吧——让你不早跟我说!今早故意跑到我家小区院门口来,压根儿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吧?你要早说的话,我提前还能多取点。”
杨怡寒顿时傻了。
她只知道杜浚升这人一直是挺烦自己的,但为人又没什么主见,所以杨怡寒就喜欢赖着他、讹着他,但没想到真到了紧要的情况,他会对自己这么好。
握着这一手钞票和硬币,她的反应,则是又惊又吓:
“哥……这、这也太多了!我……我不要你给我这么多!就两百就行!你……你、你借我这么多,我也没那个本事给你还上啊?”
“废他妈什么话?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说着,杜浚升一点点帮着杨怡寒把钞票和钢镚分别踹到了她浑身上下的不同口袋里去,并悄声说道:“赶紧揣好了!别被小偷盯上再都给摸了,这年头小偷可老多了……你这外套里面有兜吗?揣里面点儿!”
“哥……我……”
“别啰嗦了。我身上也带没多少钱,就这些了。你省着点花吧。至于说,你现在要是暂时还不上,就以后慢慢再说吧。”
杨怡寒抽了抽鼻子,对着杜浚升猛眨了眨眼,迟疑片刻后,她才咬着牙说道:“大傻逼!你他妈的真是个大傻逼!”
“不,你啥意思?我借你钱了,你还骂我?”
杜浚升也懵了。
杨怡寒接着瞪着眼睛、抽着鼻子,咬着牙追问道:“你就不怕我是在骗你?”
杜浚升听了,撇撇嘴笑了:“你可拉倒吧——你太高看你自己了吧?就你这样的,你能骗谁啊?”
“嘁!你之前还不是被我给骗了,以为我是个‘白富美’,才来见我的?”
“我靠,没你这么聊天的……总揭人短,有意思吗?”
看着杜浚升窘迫的模样,杨怡寒又不禁笑了出声:“哈哈哈……”然后很正式地给杜浚升鞠了一躬,“谢谢你了,杜浚升。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没办法,这是在大街上;要是这会儿人少的话,我真想给你磕一个。”
“拉倒吧……你再见到我的时候,少损我两句就行了。行了,你不是还要找你的那些‘朋朋友友’的一起出去玩么?你去吧。”
杨怡寒抿了抿嘴,又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喷瓶,还有一粒仍嵌在塑料板壳里的小蓝片,随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小餐馆里此刻低着头吃着馄饨、看着手机的游乔语,并迅速地把那只小喷瓶和小蓝片塞到了杜浚升的手里。
“我也没啥给你的,这个你拿去——我从我一在药店打工的朋友那儿要来的。”
“……这是?”
杨怡寒接着说道:“你赶紧,趁今天,搁这游大姐身上用了吧!蓝药片是给你用的,你不是容易‘秒’么?这个玩意老有效果了!最新型的!下肚十分钟就能见效!小瓶里的东西,是给这姐姐用的——不是口服的啊,是往身上抹的:抹咂头上也行、抹屁眼上也行,但最好是能找机会抹屄口‘饺子皮’上或者屄洞里头——只要一抹上,保证里头又热又痒、那屄水流的哗哗的,不跟老爷们儿肏上至少一次,效果肯定是不会退的——这个你就信我吧,我之前自己试过,绝逼不吹牛、不扒瞎。”
其实,这会儿的杨怡寒没好意思补上一句:这小蓝片和这小瓶,今天本来都是为自己和他在一起准备的。
杜浚升也没往那上去想,只道是自己给了她那么一笔钱后,她对自己的报答。可她却撺掇自己,要把这些东西用在游乔语的身上……
“不是,你让我,跟她……那个?”
“对啊。我说姓杜的,你真当我是缺心眼儿?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你俩不是一般的同学关系么?刚才从医院里出来、下楼,再到刚才吃饭的工夫,我早都发现了,你还得意着人家,而她其实也还稀罕你。”
——这一番话,说得杜浚升心里痒痒。
“这……这不好吧?我刚刚不都告诉你了么?人家都已经订婚了啊!我这不是缺德么?”
“去他妈的‘德’不‘德’的!积德能怎的?缺德能怎的?我问你,‘德’这玩意,能让你当饭吃、还是能让你当娘们上了?”
“不是……那再者说了,人家后天早上就回加拿大、再回来都不一定猴年马月了,我就算是……就算是缺德了,我把这些玩意都用她身上,又能怎的?”
“呵呵,你这家伙啊,我看你就是担心的太多了,才会得上那个什么让你成天乐呵不起来的病!反正这事儿看你了。上过一次,哪怕就一次,总比这一辈子都没上过、再在心里念叨一辈子强吧?而且,她如果不跟她在加拿大的爷们儿提、你不提——当然你也够不着,那她爷们儿不知道,又怎了?就跟你上过我、完后我刚才也没跟她说、你也没跟她说,她不是也没看出来咱俩磕过炮么?那句话咋说来着,叫……‘今天咋的了’,完了‘今天就醉了’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啊对,就这句。都他妈文词儿……有文化是挺好。你自己看着办了。我滚了。”
杨怡寒说完,头也不回,转身就消失在了人丛里。
这一天之后,杜浚升就有好一阵子,再没见过这个小黑丫头。等再见面,已经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