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大不掉,难免拖累,还是尽快解决,早早动身为妙。
他在解裁春面前蹲下,对上她的双眼,“解裁春,是你,妨害了我二十余名同门。竟还嬉皮笑脸,当做无事发生。”
下了暗示的话语,直点其名,将她扣在重大罪责上,像粘锅的焦脆,黏连得严严实实,拿刷子刷都刷不下来。
解裁春眼里果然率先呈现出迷茫,随即转为清澈。
是接受了他的真言,发自内心地认定自己就是营帐惨案的罪魁祸首。真叙诗这般想着。
一个头槌,猛烈地撞向他的额头。
“你说是我害的,就是我害的?那我还要反过来说,是你信口雌黄,在那平白无故污蔑人。”解裁春大声反驳,可不随随便便受这冤枉气。
真叙诗被撞得人仰马翻,有如一只被倒扣着的王八。后背砸到在夜色下暗森森的草地,鼻尖闻到了草叶片捎带的土腥味。
他的脸朝向黑不溜秋的天空,常年奔腾着信息流的大脑,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不应该啊。
自他学成真言以来,就没有一次失败过。遂鲤鱼打挺,坐起身,重复了一句,“解裁春。”
“喊那么亲热干嘛,爱上我啦?去去去。我可不会看上爱冤枉人的小孩。”解裁春冲他直甩手,眼色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就算落花峰弟子人均姿容出众也一样。
心眼坏了,脸再好,都能从光鲜亮丽的皮囊内,渗出恶臭。
还是没有被控制。真叙诗确认了自己的能力,对解裁春本人失效。
不管用的原因有几种,他一一过了遍脑,还加入掌管轮回秩序,生死无常的职业因素。
一、解裁春不是眼前人的真名。和他一般,走得太远,连真实的自己也忘却,踏破铁鞋,无人识。
二、十业大界降临过一批方外之人,易陵君很兴趣。
准确来说,不只是恶名在外的鬼医,是所有的人都感兴趣。
羡瑶台搬出悬赏,奖励巨额魂玉,大力擒拿方外之人,给自己打了个完美的翻身仗,提高名望,从此力压浑浑噩噩,沉迷于仙族旧梦的绛阙。
起始还循规蹈矩,严格把控的捕捉,到后面全都乱了秩序。未必没有羡瑶台刻意纵容的因素在。
握有权利者,则权利无限大。蝇头小利,可放得如同吞海之鲸。
一开始,还得把人扔到牢狱,让威法司的人来审问,证据确凿了,才能定罪名,执严刑。
中间就轻松多了,人人都是威法司,人人都可以互相指证和怀疑,给素不相识的人量刑。
想要打捞一笔,或者看某个人不爽,只要说对方是个方外之人就行。
先把对方舌头割了,手砍掉,眼睛挖了,可以作证的证据,哪怕是眼神,统统都毁掉,再拿半死不活的受害者去邀赏。
魂玉照领不误。
最后完全失控,整个十业大界陷入党同伐异,分朋树党的争端。
许多原住民家破人亡,背负着莫须有的罪过死去。对某些人来说,获得的远比失去更多。譬如羡瑶台。
靠此打了个漂亮的战役,让腐朽破败的绛阙彻底退到幕后,而由朝气蓬勃的羡瑶台站到台前来。
真叙诗继续分析。
三、得益于解裁春出身的苏尔奈。
是唢呐匠职能赋予的本领。可以控万物,而不被万物所控。若真是如此,唢呐匠被灭门得不冤。
莫怪乎修士们对苏尔奈抱有偏见。
明目张胆的偏见、无意识的排挤,来源于内心深处不敢直面的恐惧。
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日落西山,手中惹人迷恋的权力,终有一日会过渡到他人手中,而在自己掌心流逝。
故而先下手为强,绞杀能绞杀的,重创也许会给自己造成威胁的。
宁杀错,勿放过。方能高枕无忧,长长久久地依靠着安乐窝。
第一次见到真叙诗失算的闲梦落,禁不住笑出声。
看呆了的众人,整齐划一地转移视线,挪移到他身上。他摸着脸上佩戴整齐,无半分遗漏的傩面,清咳一声,从
假面下泄出轻柔的笑。
“不用理我,你们继续。”
“你,当我们是蠢的吗?”许勤丰一剑横在真叙诗脖子前,在他颈部划出一道惊心骇目的红线。“所有人都死了,偏偏你活了下来,你咋那么走运呢?”
“和他废什么话!”濮阳韫玉同样剑指真叙诗,没有因来者自报家门,就放松警惕。“事若反常,必有妖。直接杀了得了,免得事后有诈。”
剑修办事,不推崇疑罪从无的选项,只信赖疑罪从有。尤其在教人心惊胆战的逐鹿之战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