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解裁春捧场地点头。
这句话鹤嘉贤都说过八百遍了,口头说不厌,她都快听厌了,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重复的表态意味着变相说服自己,逼迫自己下决心。
就这么看不得草泽谷,非要往外边的花花世界跑。乱花渐欲迷人眼,殊不知花海下埋着众生的尸骸。解裁春扣着竹简的手一紧,轻快的目光凝聚出丝毫寒光。
“他高兴就好。要讨什么功劳呢。”解裁春一耸肩,和店家结账。
这几年相处下来,她发现漫才客并非一开始以为的木头脑袋。
他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就是藏得深,不敢表现。倒是挺爱哭的,像一个特大号的小哭包。
她煮碗歪七扭八的长寿面给他,他都能感动到泪洒巴江。看起来就很好骗。
也的确很好骗。
漫才客含着泪喝完面汤,一口一个,啃光了她煎到乌黑梆硬的蛋。可以拿去当铅球的卵蛋投在嘴里,咬得嘎巴嘎巴响。是还没剥干净的蛋壳混进去了一大半。
贪嘴的鹤知章在庖厨里找到余料,尝了一口,整个人向后倒。
面没熟,汤像融化的盐块,和浆糊倒在一起。
难吃的食物等同于有毒。浪费食材,折磨食客。
她人是傻了点,可无意于自我摧残。果断伸出一根食指,往喉咙里捅,催吐了半刻钟。
“哎,姑娘你也收到风声了吧?识货呀!”收到魂玉的店家凑过来,煞有其事地跟她张罗,把她们当自己人一般,长吁短叹。“哎哟,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哟。”
“什么风声?”鹤知章竖起耳朵。
鹤嘉贤训斥她,“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
店家说,勾企巷姜婶子把眼睛都哭瞎了,求爷爷,告奶奶,总算有人给透了底,指点她去贝蒙边的乱葬岗翻,掀开了数千具尸体。
那种酸涩不忍心情,为人父母怎么受得住?
既盼着能够找到儿子,让一颗悬着的心落地。又盼着找不到,能有一线生机。
最后,翻到了儿子的半副残身。埋葬完孩子,就在旁边的大树上,悬了梁,跟着孩子一同去了。
被人发现时,尸体都风干了。
“那也算是她幸运的了。”隔壁茶坊的食客,一口咬开花生米,“听说被带走的人,没有一个回得来的。多少钱砸进去,没听到一声水花。”
“老板,风头正紧,你做这杀头的买卖,不怕挣来的魂玉没处花?”
第102章通通给我拿下“杀头,那可严重……
“杀头,那可严重了。客官我胆子小,你可别乱吓唬人啊。”
“我就卖卖文书,搜罗典籍残卷。或散落失轶的著述,或通俗易懂的杂文,哪够得着这般大的罪名,客官您也太抬举我了!”
店家当它是玩笑话,无所谓地笑笑。随后亮起嗓子,迎来送往,招呼过往的来客。
“玉简被查不要紧,竹简备份我第一——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我畅意书肆买卖,童叟无欺!”
“就是,就是。成天杞人忧天,警惕这个,担忧那个,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人家还指不定不搭理你呢!”
“怪天怪地,也不反思反思自己的德行!”
跟店家置办书卷的老顾客帮腔,“要我说,能被羡瑶台带走的人,能是什么好货色?怪他们让一代天骄黄泉陨落,还以为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作。”
“仔细一看,跳梁小丑尔尔!”
结合店家阐述的惨案,解裁春深深皱起眉头。
当灾厄发生,天灾人祸。多的是毫无同理心的人,不感时伤世,反倒落井下石,仿佛他们天生就少了一根筋。
生来缺了一窍,方能心安理得地踩在人家糜烂的尸骸上,大义凛然地奚落。
一言一行,无不炫耀自己的纯良贞德,符合时下权贵显要的需求,方便以此来卖弄。
解裁春想捂住三个小孩耳朵,不要叫她们学了去。长大了,也做此等毫无同理心,刻薄寡恩的成年人。
无奈她只有一双手,捂不了六只耳朵。只能拉着人尽快走。
“哎哟喂,要怎么说呢。我们这些小人物只能祈祷,衷心地盼望风头赶紧过去。”店家挤眉弄眼,半天没说出个准确数来。
既盼望她是知情人,互通有无,又期盼她一无所知,好彰显自己丰富的阅历。
“是啊,是啊。”了解内情的访客们,纷纷附和。
“过不去的。狧糠及米,只会变本加厉。”有人兜头泼了一桶冷水。
“嘿,你们说,传得沸沸扬扬的,离谱到没边了,那能是真的吗?都是谣传吧!”一人唱起了反调。